第268章

  奈何那时他因因果孽力反噬致使神罚提前, 只来得及吩咐不言、不语守在仙官殿便陷入了昏迷。
  及至她来到大荒落的仙官殿, 他在雷暴中隐约听见她的声音,方挣扎着清醒过来。
  眼下他对发生在阆寰界的事几乎一无所知,浮胥和白谡是否已经知晓她就是扶桑?还有灵檀和莲藏,紫乔神官说他二神已然历劫归来,他们对怀生又是何态度?
  怀生去重光仙域闯天门那日,太幽天、太虚天、无相天还有嶷荒天四位战主同时出手为她开道。
  浮胥……勉强可以算作是友非敌。但白谡——
  想起当初他在雷刑台望着她那根发带的眼神,辞婴摩挲着指根的一枚戒环,按捺下心中杀意。
  他看着浮胥淡淡道:“她在九黎天闭关养伤,待她出关, 我自会与她说。”
  闭关养伤?
  浮胥挑一挑眉, 白骨说她闯天门那日没有遭受半点阻拦, 莫不是在阆寰界的伤还未痊愈?当日带走她的究竟是谁?
  浮胥正忖度着怀生的伤有多重,突然他眸光一顿,钉在辞婴耳后的一片皮肤上。
  那里有一块红淤,像是吮出来的痕迹。
  浮胥眯了眯眼, 手中骨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手掌。他在太虚之境见过太多沉溺于欲望的仙神人修, 其中不乏肉.体之欲,那些沉沦者身上处处皆是欢愉的痕迹。
  欢愉的痕迹……
  桃花瓣速速坠落,浮胥含笑的桃花眼渐渐泛冷。
  黎渊是用什么方式给南怀生养的伤?
  浮胥扫一眼身侧的桃树, 很快又散去眸中冷意,皮笑肉不笑道:“有劳黎渊少尊了,我得向怀生师妹借一样东西, 愈快愈好。”
  他出现在大罗宫不过才几个瞬息的工夫,却已经看了这株古桃树两回了。
  辞婴和白谡神色同时一动,却又立即按捺住心中异样。
  白谡沉冷的目光缓缓看向浮胥,浮胥与他对视一眼,笑道:“白谡天尊已经见过帝君了?”
  白谡不答反问道:“浮胥少尊今日因何而来?若是为了阆寰界之事,我心魇已解,无需浮胥少尊费心。”
  心魇已解?
  他会与白谡动手是因为南怀生,白谡这话却是说得他是因他的心魇方会出现在阆寰界。
  浮胥敲折扇的手一顿,他看一看白谡,忽然“唰”一下展开手中折扇,微笑道:“那真是可惜了,我还想要助你一臂之力凑凑热闹呢。若是没得热闹凑,那日子过得得多无趣。你说对不——”
  他看向少臾,和善道:“太子殿下?”
  少臾在阆寰界与他交手过,虽不明白这位太虚天少尊为何要与他作对,但他到底是天墟的太子,当以大局为重,自然不会在明面上与浮胥交恶。
  他温文尔雅道:“下回浮胥少尊想要凑热闹可以,但还是莫要给我们‘惊喜’。下界不比神界,人族脆弱,你一个小玩笑都可能会造成生灵涂炭。”
  说得他有多为人族着想似的,也不知道夺天挪移大阵是谁交给阆寰界那些蠢货的。
  浮胥唇角笑意愈发浓,深以为然地说道:“不愧是太子殿下,果真是有帝君的风范。”
  这话明明是句奉承话,但少臾无端听出一种嘲讽的意味。他皱一皱眉,向来温煦俊朗的面容难得地没了笑意。
  洞奚神官无语望天,方才是九黎天和北瀛天的两位剑拔弩张,现在又是太子殿下与太虚天这位唇枪舌战。
  “咳咳——”
  洞奚神官再次轻咳一声,道:“浮胥少尊稍等,下神这便禀告帝君您来了。待得帝君面见完黎渊少尊,自会召您进殿。”
  “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拜见帝君。”浮胥一面摇着手中折扇,一面缓步朝古桃树行去,泰然道,“听说大罗宫有一株古桃树开得如火如荼,我是过来赏花的。”
  内殿,赢冕身侧的影子蓦然一动,他祖窍随即响起婺染上神的声音:“他在逼我现身,我去见见他。”
  赢冕在祖窍淡然回道:“他即已猜到我是他父神——”
  “赢冕。”婺染上神温柔地打断赢冕天帝,道,“他是太虚一族的天神,是我婺染的孩子,他的父神是谁不重要。”
  既是不重要,那自然也没有相认的必要。
  赢冕面无波澜地收回到嘴的话。
  大殿里明光熠熠,他投映在地面的影子像是一团被稀释的浓墨,刹那间淡了不少。
  坐在他对面的岳华上神和绛羽上神没察觉到那道影子的变化,正言笑晏晏地说着话。
  便见岳华上神捏着一黑一白两枚棋子,对绛羽上神道:“我这一枚黑子若是落对了地方,那它便是黑子。若是落错了地方,那便是白子。绛羽上神猜猜我现在下的这枚黑子是黑是白?”
  绛羽上神不喜也不善对弈,被岳华上神拉着下了一局棋,又东扯西扯了一个时辰的对弈之道,简直是头疼不已。
  廊道恰好传来一阵脚步声,内殿大门旋即“吱嘎”一下被推开。
  绛羽上神下意识回头,一眼便望见了洞奚神官身后的俊美神君。眼睛映入那道颀长的身影时,她脑中恍惚闪过另一道同样高大的身影。
  “不要看,绛羽。”
  “不要看。”
  密密麻麻的疼痛从脑海涌出,她端庄素美的面容登时褪去了几分血色,心中无端生出一股烦躁之气,不明白为何黎斐都陨落那么多年了,她却还总是想起他的音容笑貌。
  赢冕望着辞婴,温和道:“过来坐在你母神身侧罢。”
  比起辞婴、白谡仿佛用刀剑一笔笔雕刻出来的深邃五官,赢冕天帝五官十分柔和,眉清目朗的,是不带有任何攻击性的英俊。
  但大抵是久居高位,他身上的神息威重异常。面容、声音再是温和,靠近他之时也难免会感受到一股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辞婴不冷不热地道了句:“帝君。”
  岳华上神笑眯眯地看着他,明知绛羽、黎渊这对母子的关系差,却还是唯恐天下不乱地拍一拍身旁的位置,道:“黎渊少尊快过来,你母神等你半日了。”
  辞婴没有动,也没有看绛羽上神,只静立在赢冕数步之外,跟一尊雕像似的。
  绛羽上神早就习惯他这副冷淡又桀骜的模样,平静道:“让他站着罢。”
  她是天墟有蟜一族的天神,与天帝赢冕同属一族,是祖神的血脉后裔,堪称是九重天最尊贵的血脉。
  当初她会与黎斐缔结婚约,不过为了天墟为了有蟜一族。无根木只认可九黎一族的天神,为了叫无根木的护道者拥有有蟜一族的血脉,这才有了她与黎斐的婚事。
  赢冕目光温和地端详辞婴,道:“你这次的神罚比以从前厉害不少,可知为何?”
  辞婴开门见山道:“为了护佑一个天道残破的放逐之地,我献祭了我的分身。正是受一整个界域的因果孽力反噬,我这次遭受的神罚方会数倍于从前。但此界重回天地因果后,它带来的功德之力也助我从沉眠中苏醒,神罚带来的创伤因而痊愈了泰半。”
  九黎族的神罚直击神魂,在如此厉害的神罚中煎熬数十年,他的面色着实是太好了些。若是因着功德之力反哺,倒是说得过去。
  赢冕沉吟道:“你是九黎天少尊,为了一个放逐之地便献祭你强大的分身,并不值得。”
  “值得。”辞婴冷漠的声音像是有了温度,“她最大的憾事便是没能完成南听玉的遗愿,我把苍琅带回天地因果,也算是了却了她的遗憾。”
  饶是猜到了他口中的“她”是那位,赢冕依旧是难消困惑,他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说的‘她’是南淮天上神扶桑?”
  辞婴唇角勾起一抹讥讽,“除了她,还有哪个神族会在乎一个已陨部下的遗愿?陨落在荒墟里的所有战将,她都会完成他们的遗愿,只除了南听玉。她那时已是强弩之末,再没有力量去完成南听玉的遗愿。”
  扶桑上神献祭生死树之前,的确是伤得极重,这一点赢冕比谁都清楚。
  他垂眸慢慢呷了一口茶水,这时绛羽上神忽然出声道:“你喜欢扶桑上神?”
  许是过于惊讶的缘故,她的声音与方才的平静相比,倒是有了几分波动。
  辞婴微微掀眸,却不是看向她,而是看着悬在她腰间的一个神木埙。
  那是用无根木细细雕琢而成的神木埙,她如此厌恶九黎天的一切,为何要将一个神木埙戴在身上?
  半晌,他道:“是,我的确心悦于她。”
  “难怪在她陨落后,你非要去北瀛天下战书找白谡打,咳咳,切磋。”岳华上神露出个恍然大悟的神情,道,“我就说你跟白谡无冤无仇的,缘何要在雷刑台打个你死我活?原来是为了扶桑上神。”
  岳华上神不知想到什么,冷不丁便放下手里的棋子,好奇道:“还请黎渊少尊给我解个惑,你的分身是如何找到苍琅这个放逐之地的?”
  辞婴锋锐的目光却是直直看向赢冕天帝,道:“我以为帝君召见我是因着神罚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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