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苍老声音道:“你如今的神魂连人形都维持不住,不人不兽,所谓的适应阴煞之气,不过是将人族的魂魄献给煞兽,当它们的养分。”
  尉迟聘道:“倘若不是崔云杪伤我,将我的神魂拘入魂灯,我迟早会吞噬这些兽魂。不过也正是有这些兽魂在,你们才无法用魂梦石剥离我的记忆,倒是叫我苟延残喘到今日。我还以为你会让崔云杪来丹谷劝我主动交出我的记忆。”
  苍老声音稍稍静了一息,旋即笑道:“尉迟宗主这是在同我打探云杪真君的消息?你若肯起誓她一来,你便立即会交出你的记忆,我立即便给她发传音,让她来见一见你如何?”
  尉迟聘不语。
  他迟迟不肯开口说萧凌云与那兽魂的事,确实是为了当作筹码,好为自己寻一线生机。最差也不过是夺舍一具煞兽的躯壳,只要能活着离开苍琅,迟早能寻到法子恢复人身。
  但应栖禾说他在打探崔云杪的消息却也没说错。不知为什么,方才应栖禾收到的剑书以及应御传音符中的消息,尉迟聘直觉与崔云杪有关。
  应栖禾见他不说话,叹息一声,道:“你不择手段地想要活,我却是盼着有一日能死去。”
  等到苍琅重现日月的那一日,她定会毫不迟疑地痛快死去。
  九条灵瀑如银河倒悬,“哗啦啦”溅起无数叠盐煎雪般的水花。
  应姗正在紫云洞涧看护应芸淬体。应芸是应姗的嫡传子弟,也是下一任应氏一族的族长人选。
  洞涧内水雾弥漫,应姗望着灵瀑里的少女,清冷的眸色莫名有些恍惚。及至应御的气息渐渐靠近,方回神望了望他,温声道:“怎么来了?老祖宗遣你来的?”
  应御道:“老祖宗知道我不放心阿姐,便让我来了。”
  应姗闻言笑笑,像幼时那样摸了下应御的头,道:“莫担心,这元婴劫阿姐渡得过。”
  应御张了张唇,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来,半晌还是提起别的话茬:“云杪师伯,陨落了。”
  应姗“嗯”了声:“我已收到涯剑山的剑书,她的肉身能撑到今日已是不易。”
  她的情绪一贯来淡,声音里听不出悲喜。但应御很清楚她对云杪师伯的陨落不是不伤怀的,阿姐从来如此,再是伤心也能藏得很好。
  “待你元婴劫一过,我会将南师弟和许师妹的尸身送回涯剑山。”
  应姗听见应御这话,唇角不自觉扬起,问道:“怀生出关了?”
  应御颔首,迟疑道:“这孩子跟那小子一样,应当不简单。”
  应姗目光看向应御身后的灵瀑,想起从前怀生在灵瀑里的小小身影,道:“在我这里,她就只是那个抱着爹娘棺椁哭泣的小姑娘。”
  应姗的元婴劫十分顺利地便渡过了,连防御天雷的大阵都没有动用,仅用肉身和一只丹炉便扛下所有的雷劫。
  从应御嘴里得知这消息时,怀生并不觉意外。应姗师伯心思纯碎,修为高深,又淬炼过肉身,能轻松渡过元婴雷劫实在不足为怪。
  只是成就元婴修士后,便再不能离开苍琅。但怀生很清楚应姗师伯对丹谷和应氏一族的责任,即便有机会让她离开苍琅,她也不会去。
  应御打量着怀生。
  她的修为已经突破至丹境大成,周身灵息凝练内敛,如精心打磨过的可弑神杀敌的宝剑。这样的灵息远不是一个丹境大成修士能拥有。
  “阿姐正在闭关,她出关后想要见一见你。”
  怀生本就打算去完南家和萧家后便去丹谷看望应姗真人,闻言便笑道:“我过段日子便回丹谷看师伯。”
  应御淡淡“嗯”一声,取出一抬棺椁,又将一枚玉符递给怀生,道:“老祖宗猜到你想送南师弟他们会木河南家,让我把他们送回你身边。这是你爹当年留给你的玉符,里面留有一道他的灵识。这道灵识乃是用木河南家的缚星术剥离,须得你进阶丹境后方能解开。”
  怀生愣了愣,没想到阿爹竟然给她留了一道灵识。
  应御说完又看向辞婴,面无表情道:“你灵台的伤如何了?记忆都恢复了?”
  辞婴颔首。
  应御从老祖宗和师尊的态度便知辞婴的身份不一般,但这小子是他带大的,他跟应姗的心态一样,他身份再不一般,也还是那个臭着一张脸成日跟着他往南家跑的小子。
  “可要我陪你们一同回南家?”
  “不用。”怀生握紧手中的玉符,一字一句道,“这是南家人的事。”
  应御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御剑回棠溪峰见何不归去了。
  辞婴看了眼怀生手里的玉符,道:“现在要见南叔吗?”
  怀生目光还盯着南新酒留给她的玉符,半晌摇头道:“还不是时候。”
  说罢往玉符里打了几道法诀,小心地收入她的芥子手镯。
  就在这时,她腰间传音符冷不丁一亮,陈晔带着兴奋的声音倏然入耳:“南怀生,你要我逮的人我逮来了,快来我洞府!”
  怀生抬眸看向承影峰,道:“走罢师兄,和我去承影峰见一个人。”
  第91章 赴苍琅 “从今日起,南家家主是我南怀……
  陈晔的洞府就在承影峰山脊, 那里风景迤逦、草木葱茏,算得上是承影峰最好的一处风水宝地。
  作为承袭承影剑诀的承影峰弟子,南星回对这处洞府向往已久, 但他没想到会以五花大绑的方式被绑来。
  他苦笑道:“陈师叔要弟子来你洞府, 不必绑, 弟子也会高高兴兴前来。”
  陈晔吊起眼睛,不咸不淡道:“你先前不还一直在打听怀生师妹的事吗?谁知道你是忠是奸?还有,听说你们这些修仙大族最喜踩低捧高,许初宿幼时不是在你们南家学堂上过族学吗?她那么讨厌南家,是不是你们南家有人欺负过她?”
  南星回听得直出一身冷汗,心说大真人再忙也不可能叫人欺负到出云居来。
  再说了,就许初宿那性子谁欺负得了啊。族里那些嘴皮子犯贱骂过许初宿的南家子弟天天噩梦缠身,不是被恶鬼索命就是被鬼兽吞吃,南星回可不信跟许初宿没关系。
  他一脸无奈道:“从前族中的确有年岁小的弟子犯过口舌, 但许师叔打小就不是忍气吞声的气性, 骂过她的人都是鼻青脸肿地离开族学。至于怀生师叔, 她鲜少踏出出云居,连面都见不着,如何欺负得了?大真人脾气再好,也断不可能让两位师叔受委屈。
  “我在两位师叔出生前就已经拜入涯剑山, 打听怀生师叔的事也不过是因为小真人的命令。小真人担心怀生师叔在涯剑山被萧家人欺负, 这才叫涯剑山的南家子弟多加看顾。”
  南星回越说越觉得憋屈,不仅替自己憋屈,也替小真人委屈。小真人对南怀生的关心是实打实的, 不掺半点恶意,哪里知道会被人这般揣测?
  心头刚涌起一点委屈,身后冷不丁就传来正主的声音:“南之行要你看顾我的?为什么?”
  南星回听见这声音, 顿时打了个激灵,下意识抬眼看向并肩行来的师兄妹。
  南星回这两年没少听说他们,无论是黎辞婴还是南怀生,皆是内外门弟子最爱讨论的人。
  尤其是南怀生,涯剑山的南家子弟估计没谁会不关注她。
  昔年大真人一手出神入化的天星剑诀,不知叫多少南家子弟心向往之。即便他修为倒退,再不复巅峰时的名气,南家子弟提及他时依旧是与有容焉,连小真人都比不过。
  后来他被逐出南家,于族谱除名,南家子弟方不再提及大真人。
  倘若大真人没有被逐出南家,倘若南怀生以南家子弟拜入涯剑山,如今的南怀生恐怕是南家这千年来最厉害的南家子弟了吧,连她爹娘都没法与她比。
  扪心自问,每当听见旁人热切说起南怀生时,南星回其实很想骄傲地说一句“我们南家出来的子弟还能不厉害吗”,又或者一句“也不看看是她姓的是什么,知道我们木河郡南家有多厉害了吧,那什么萧家能跟我们相比吗”。
  可惜他根本没立场说这些话,不能显摆也就算了,南怀生好像还恨上南家了。
  南星回心下一叹,恭恭敬敬地朝怀生拱手道:“小真人真没有恶意,只是怕南师叔受委屈,这才吩咐在涯剑山的南家子弟保护师叔。当初丹谷送来师叔名字的时候,我们便收到了小真人的传音。只是师叔实在成长得太快,倒是让我们毫无用武之地。惭愧,惭愧。”
  南新酒被萧铭音所伤后,南之行是唯一一个前往萧家要为南新酒讨公道的人。但他代表的是他自己,不是南家。
  云杪真君捉回尉迟聘后,真相早已大白,萧池南死于尉迟聘之手,而非南新酒,但南家到今日都没让南新酒的名字重归族谱。
  怀生看了眼南星回腰间的传音符,道:“替我同南小真人说一句,我要送我爹娘入南家祖地,并将我爹的名字重新添上南家族谱。”
  南星回当即便愣了,为难道:“可是除名大真人的是老祖宗,小真人也做不得主。小真人这些年与老祖宗闹得很僵,小真人怕是说不动老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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