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这情绪来得太过强烈,冲撞得她神魂俱颤,她耳边猝然响起了风雨声。
阴暗逼仄的妖蟒巢穴、紧密绞缠的呼吸,以及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温柔说话的黎辞婴,顷刻间消弭无踪。
怀生的眼眸映入一张平整的没有五官的脸。
她的左手正轻轻点在这张石脸里。
第73章 赴苍琅 原来她对黎辞婴竟然有这么隐秘……
合欢花变幻而成的油纸伞高悬于空中, 风雨骤急,在伞面击出大珠小珠落玉盘的脆响。
徐蕉扇眸光流转,一时看向晕染双颊,耳尖烧得通红的怀生, 一时又看向面色煞白、神色怔愣的初宿, 心中犹如百爪挠心,好奇得不得了。
好容易等到怀生睁眼, 从无面欢喜神中清醒过来, 忙笑吟吟问道:“怀生师妹,你看见谁了?”
怀生指尖还残留着那阵冰凉幽寒的触感, 她眨了眨眼,触电一般从神像收回手, 心跳得飞快,几欲破膛而出。
没看错的话, 她……她是在轻薄黎辞婴?这是幻象吧, 只是为何她会看见这样的幻象?
徐师姐说这无面欢喜神能看清令她生情或是动欲的人。有没有生情姑且不论, 动欲是当真动了个惊天动地。
思及她在幻象中对辞婴做的事, 怀生不由得自省,原来她对黎辞婴竟然有这么隐秘又强烈的……欲望。
她定一定神, 清清干哑的嗓子眼,问徐蕉扇:“徐师姐,这无面欢喜神让我们看见的幻象有可能出错吗?”
“怎会出错?这无面欢喜神乃是归凡的仙人从上界带回来合欢宗, 数万年来,没听说它出过什么纰漏。我通常只看见一两道人影,你竟然看见了幻象?来,同师姐说说,你看见的是什么样的幻象?”
徐蕉扇兴致勃勃地看着怀生。
怀生杂乱无章的心跳已经慢慢平复, 她舔了舔唇,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差点儿把辞婴剥了个精光,便道:“我看见我……亲了一个人。”
徐蕉扇一双漂亮的柳叶眉高高挑起,“嚯”一声道:“这么说,你看见的幻象是你亲了辞婴道友。”
怀生眼皮陡然一跳:“你怎会知道是我师兄?”
徐蕉扇“噗嗤”一笑:“这么明显,怎还能不知道。我且问你,你当初因何要半路截走我给你师兄的花信符?”
怀生想都不想便道:“师兄与你毫无往来,不会愿意接受你的花信符,我不希望他被逼着接受他不喜欢的东西。”
“哦?我与辞婴道友现如今也算是一同出过任务共患过难了,你可愿意把我的花信符还给他?”
怀生这次的答复慢了不少:“不愿意。”
徐蕉扇又追问:“你为何不愿意?”
怀生扫了眼身后林立的欢喜神像,想到辞婴会与旁人一同欣赏这些石像,行合欢之事,心中骤然涌出一阵不悦。
“因为我不喜欢。”
徐蕉扇道:“好,我再问你,倘有一日,辞婴道友要与旁的女修结契成道侣,你待如何?”
结契成道侣?
怀生怔在原地,一时间竟是说不出个答案。
她有一对极恩爱的爹娘。阿娘便是失去一身修为,阿爹也始终不离不弃,宁肯动用禁术,都要给阿娘续命。
在怀生眼中,似她爹娘这般两情相悦、生死不离,才是真真正正敬告天地结契为证的道侣。
倘有一日,辞婴寻到了这样一个人,愿意与她结道侣契,那她自然是不应当也不会去打搅,甚至会敬而远之。
只是……
这一句话她却没法说出口,也无法想象辞婴与旁人恩爱两不离的场景,更无法想象他有一日会离开自己。
怀生就没想过辞婴会离开她。他自小便陪在她身边,除非他重伤失去意识,否则无论她身在何处,只要一个回头便一定能看见他。
见她不答,徐蕉扇笑了笑,香气袭人的团扇一点她额头,道:“你对你师兄的占有欲厉害得紧,跟初宿师妹不差上下了。初宿师妹倒是把自个的心看得明明白白,早就将人拿了下来。你呀,开窍得也太慢了。”
初宿对松沐的独占欲怀生幼时便看出来了,松沐对初宿那格外强烈的占有欲也从来甘之如饴。
那辞婴呢?可也会甘之如饴?
她脑中忽然浮出一张香培玉琢、清艳至极的脸——正是在辞婴记忆中看到的那位神秘仙子。
因能感受辞婴在那段记忆中的所有情绪,怀生自也能察觉到他对那仙子的敌意与疏离。但彼一时此一时,能叫他记到如今,想来她在辞婴心中也是十分特殊的。
怀生迟疑道:“松沐对初宿的心意昭然若日月,我却还不知师兄是怎么想的。”
这便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么?徐蕉扇不禁觉得好笑。
短短十几日的相处,她便已经知道辞婴如何想了。旁人的死活他从来不管,只管他师妹。师妹在哪,他的目光便在哪儿。
也就这小师妹情窦未开,方会懵懂不知。
徐蕉扇幽幽一叹,心想她在怀生这年纪,早就让几大宗门的师兄为她大打出手了,哪还能弄不清旁人对她喜还是不喜。
辞婴对怀生的心意,她没准备越俎代庖替他诉衷肠。只是今日见怀生开了点窍,便忍不住要再添一把火。
“无面欢喜神能叫你看清心中的情与欲,你随心而动便是了。既然幻境中你想亲他,那便去亲他。师姐教你一个小技巧——”
徐蕉扇凑过去怀生耳朵,柔媚道:“你亲他时记得摸摸他左胸,他的心跳得越快,对你的情与欲便越烈。”
亲他?
怀生脑中登时闪过一连串画面,在那幻境中,她真真是大胆得过,不仅亲,还摸了好半日,到得后头,还要去解他的腰带。好似再不与他做这些,便再无机会了一般。
幻境即将破碎之时,她心中还涌出了一阵汹涌澎湃的不舍之意,那浓烈的情绪冲击得她心脏都有些发疼。
徐蕉扇点到为止,团扇轻轻一摇,看向终于清醒过来的初宿,道:“初宿师妹,你在无面欢喜神里沉灵了半个多时辰,这可不多见。”
怀生闻言便回眸去看初宿,发现她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忙上前握住她手,道:“你看见什么了初宿?”
初宿的一双手冰凉,怀生运转周天,用灵力替她暖手,心中不由困惑,她是因为陷入幻象,这才用了半个时辰。初宿比她还多了半刻钟,难不成她也陷入了幻象,与松沐做了不少事?
初宿墨黑的眸子叫人看不穿情绪,她看向徐蕉扇,问道:“我从这神像中看到的是记忆还是幻象?”
徐蕉扇道:“二者皆有可能,但幻象鲜少出现。往常只有心中生魇,即将走火入魔之人方会出现幻象。”
初宿缓慢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我看到了松沐。”
一问一答的工夫,她便已经将心中情绪尽数掩埋。虽面容依旧苍白,但神色恢复如常,目光也沉静了下来。
顿了顿,她问怀生:“你看到黎辞婴了?”
怀生正给她暖手,听见这话,下意识便道:“你怎么也一下就猜到了?”
初宿唇角微微弯了下,道:“你都不许他收旁人的花信符了,还能是谁?从小到大,你什么时候这么霸道过?”
幼时怀生受阴毒所累,总是被南家子弟明里暗里地嘲笑。有些年岁小的南家子弟见到她还会露出一脸惊吓的神色,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怀生从来不与他们计较,也从不会因着旁人的目光或是闲言碎语便自轻自怨,她继承了小姨父的豁达和小姨的坚韧。初宿与她一同长大,就没见过她霸道的一面。
及至那日在凤雏,她亲手截走了徐蕉扇的花信符。
初宿对辞婴总有一丝难以言说且不知缘由的警惕在,她把这归因于他要抢走她妹妹的缘故。
看在他能一心一意守护怀生的份上,初宿勉强将他看顺眼了。当然,前提还得是怀生也喜欢他。
说话间,几乎要迷失在石林中的林悠与赵归璧终于姗姗来迟。一行人从石林出来,天已擦黑一片。
到徐蕉扇洞府时,怀生刚巧接到两道传音,一道来自外事堂的屈长老,请她明日辰时入明水流音台。还有一道是辞婴的传音,提了明日会与她一同入“一梦笑春风”。
徐蕉扇打开洞府的禁制,诧异道:“竟是宗主亲自为他布阵弹奏《清音咒》?辞婴道友派头不小呀,宗主已经好多年不给人布阵弹琴了。”
怀生道:“我应姗师伯便是裴宗主亲自为她弹奏《天音诀》。”
徐蕉扇道:“那都一百多年前的事了,那会宗主只是个丹境修士,他的琴音与应姗真人最为契合,便去流音台给应姗真人弹奏《天音诀》。明水派修士的修炼法门便是如此,虽不是双修,但若有契合度高的修士一同修炼,便会事半功倍,对双方皆有裨益。契合度高的修士向来难求,一旦遇见,要么成为道侣,要么成为挚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