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何不归道: “十年前,你灵台的伤势本已经稳住,按说当时便该醒来。你眼下感觉如何?”
辞婴的感觉并不好。
不是因为那口发苦的茶,而是因着他灵台。
他灵台的伤势瞧着是稳住了,实际上却是雪上加霜。针刺般的头疼如附骨之疽阴魂不散,辞婴此时的灵台便是一阵阵发疼。
方才醒来时,白狐狸嚎着说他十三年没睡过好觉,非要回他灵台。进去后却发觉他灵台大变了样,不仅碎得更彻底,还莫名添了些煞气。
不得已掏出一颗珍藏的魂珠炼化他灵台里的煞气。
辞婴没准备让何不归知晓他灵台的异变,思忖半晌,道: “尚可,除了虚弱些,并无旁的不适。”
至于因何久久不醒……
辞婴垂下眼,想起了他昏迷时做的梦。
昏迷十三年,辞婴并未无知无觉,偶尔也会感应到外界。之所以醒不来,是因为他被困在梦里。
从前辞婴也时常做梦,还是同一个场景的梦。
但这一次的梦,再不是那两轮温暖的旭日。
第17章 赴苍琅 故梦(入v)
梦中世界既陌生又熟悉, 有碧天白云、赤水乌树,还有浓郁得几欲滴水的灵气以及形形色色的修士。
这些修士自称为仙。
辞婴似乎不是仙,因底下仙侍称他为少尊。
他这位少尊过得倒算清闲,成日无所事事, 不是躺在一株无根木上睡觉, 便是跑去仙楼里吃酒。偶尔要管事儿,也只是与各路仙人打打架松松筋骨。
某个杨絮漫天的春日, 两名仙侍气吼吼地跑来寻辞婴, 穿绿色道袍的仙侍率先道: “少尊少尊,那仙子又来了!她今日已经打到第九名!”
另一名蓝袍仙侍紧跟着道: “对!把原先的第九名踢下榜后, 她又在大言不惭地宣扬她对南淮天的喜爱,说她最尊崇的上神便是孟春神尊, 还说南淮天战部才是最适合飞升仙人的战部。可恶!抢战部苗子都抢到咱们大荒落来了!要真让她得逞,日后九黎天战部的脸面往哪里搁?”
在辞婴耳边似春雀般呱噪不停的仙侍名唤不言、不语, 辞婴多少有些理解自己为何要给他们起这样的名儿。
实在是话太多。
辞婴终日混迹在仙域, 战部那些事他鲜少管。总归有老头子在, 他想管也管不着。但不言、不语有一句话说得对——
他们九黎天战部的苗子可不是谁都能来抢的。
不语嘴里的这名仙子辞婴听说过几次。
她自称是飞升仙人。旁的仙人挑战百仙榜, 多是挑与自己实力相当的。她却是谁都挑战,花了数年时间, 愣是从大荒落百仙榜的第一百名一路挑战至第九名,如今在大荒落已经有了些许名声。
好些一心想入九黎天战部的飞升仙人听了她忽悠,还真跑南淮天底下的三大仙域去了。
辞婴拎起一壶酒, 无所谓道: “百仙榜的第一名是我,等她挑战到第一名时,我再去会她也不迟。”
这一等便等了两年。
那时大荒落已经挂起秋风,无根木落了一地金黄。
这次气喘吁吁跑来呱噪的只有不言: “少尊少尊,那仙子终于来了!她今日挑战的人是您!属下这里有她过往九十九场斗法的回溯!”
辞婴见他摸出一颗圆滚滚的石头, 额角一抽,眯起眼,语气危险道: “回溯石?怎么?你觉得我打不赢她?”
“当然不是。”不言略略心虚道, “这不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再说,少尊您这具躯体只是个壳……”
后面的话他没敢再说。
但辞婴听明白了,他这仙侍居然在担心他打不赢那人。
辞婴气笑了。
正这时,一片金叶从无根木飘落,化作一面水镜,水镜慢悠悠浮出几个字:【百仙榜擂台战,金仙红豆请战。】
辞婴看到红豆二字,额角没忍住又是一抽。
这仙子的名字还挺有烟火气。仙域里的飞升仙人出来行走,便是要用假名,也会用个仙气飘飘的名号。
就没听说哪个仙人会起红豆、绿豆这样的俗名。
后来辞婴才知晓,这位仙子因在挑战大荒落百战榜前吃了块十分美味的红豆糕,方会起这么个名号。
彼时辞婴受她所累,正狼狈不堪着,闻言便冷笑一声: “大荒落最出名的是牛蹄水晶炖,你怎么不先吃盅牛蹄水晶炖,再起个金仙牛蹄的名字?金仙牛蹄难道不比金仙红豆威风?”
红豆仙露出个一言难尽的神情,看着他,勉为其难道: “辞婴上仙,想不到你口味儿还挺重。你若实在觉得威风,以后我便唤你‘牛蹄’如何?”
“……”不如何。
当然,辞婴这会尚且不知金仙红豆会在他寡淡无味的生命里带来怎样的惊涛骇浪。
他往水镜弹了点灵力,镜面字迹散去,露出一面清晰的照影来。
那是百仙榜擂台的照影。
那名唤红豆的仙子就站在百仙榜前,颇有耐心地等着他应战。
辞婴淡淡扫了她一眼。
红豆仙生了张平平无奇的脸,着了身平平无奇的青裳,打眼望去,跟片绿叶一样不起眼。
但辞婴一眼便看出那张脸是捏出来的。
他这会顶着的脸也是捏出来的,与他本尊只有五分像。既然要在仙域行走,自然不能用九黎天少尊的身份,也不能用他真身的那张脸。
辞婴对她的身份来了点兴致,长袖一挥便去了百仙榜擂台应战。
他会来应战,自然不是为了与红豆仙一争高下,不过是想试探她的身份。
红豆仙喜欢用剑。
辞婴本想借着她的剑招摸清楚她是哪个天域的人。结果与她对了数百招,她几乎把所有驰名二十七仙域的剑法都使了出来。连他们大荒落的四字真诀都没落下。
那感觉,颇像一位吃百家饭长大的人。只是她吃的不是饭,而是剑术。
又过了数百招,辞婴发觉她吃的不止是剑术,还有各类道术、诡术。他前脚刚施下一个虚影术,她后脚竟能依葫芦画瓢地施展出来。
看来这位红豆仙不仅在挖墙角,还在偷师。
辞婴对她偷师这事儿倒没什么意见,能在比试中学走对手的招数那是她的本事。而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学本事,这位仙子无论天资还是悟性,都属上乘,在仙域不该籍籍无名。
她究竟是谁?
辞婴对这场比试原是不怎么上心,这会却忍不住较真起来。于是步步紧逼,一招比一招狠辣。
红豆仙渐渐落了下风,左支右绌地接招,万分狼狈。
狼狈归狼狈,她瞧着居然还挺高兴,一次近身过招,竟然还冲他笑道: “你很厉害!”
那双眼睛明亮得连九重天上的星辰都要自惭形秽。
棋逢敌手有这么值得开怀么?眼睛都笑成什么样了?
辞婴只觉这样一双眼放在这样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上实在可惜,鬼使神差之下,他右掌涌出一缕神力,朝她面门罩去。
神力凌驾于仙力,若她这张脸是用仙术捏的,他掌心的神力轻易便能叫她露出真容。
然而并没有。
红豆仙面上顶着的依旧是那张平平无奇的脸。
辞婴长眸一眯: “神族?”唯有神族能挡住他的神力。
红豆仙长睫连扑数下,对他能一眼看出她是神族意外得很。许是不想叫辞婴知晓她身份,她左手骈指一竖,捻了个遁诀便要开溜。
“想逃?”
辞婴不妨她走得这样干脆,五把兵器同时出鞘,淡喝一声: “不动如山,临!”
这是九黎一族的九字箴言,不仅能用五兵封住她所在的空间,还能以她为锚,瞬移至她身侧。
只见五道金光化作弩、戟、剑、刀、戈“咻咻”落于红豆仙四周。一晃眼的工夫,辞婴已经出现在她身后,抬手欲扣住她肩。
眼见着他就要逮住她了,红豆仙却不见任何惊慌。一块古朴玄龟背从她后背现出, “锵”一声打破他的临字诀。
凝固的空间瞬时被打破,红豆仙侧身避开他右手,辞婴指尖只来得及勾断她鬓边绸带,眼睁睁看着她遁到十丈开外。
乌黑油亮的长发随风飘散,红豆仙回眸望他,笑道: “你很厉害,这次比试算我输。”
言罢,玄龟背发出一阵刺眼光芒,迅雷般将她一卷,偌大的擂台转瞬便只余辞婴一人,以及……一条孤零零遗落在地的墨绿发带。
玄龟背是远古神器,乃是珍品。一块能撕破空间的玄龟背更是罕见,非九重天那些古老神族不能有。
辞婴不欲与那些个神族有交集,便由着那藏头缩尾的红豆仙离去,那点子探究她身份的心思也散了。
五把兵器缩成圆环归鞘,自动套于他指根。那条墨绿绸带不知何时竟也缠了上来,似一条小蛇在辞婴掌心绕了数圈。
九黎一族在上古时期曾掌天下神兵,一度被誉为兵主。辞婴的血脉,天生便能压制所有神兵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