孀妇 第80节

  她讨厌身后的这个人, 她恨死他了,她这些日无数次在心里头怨他怒他斥骂他。
  可是她的身子不争气,她的身子违背了她的意志, 毫无自尊心地渴望和身后的这具年轻狂烈的躯体疯缠到极le。
  只是又与他贴黏了这么一会儿,久旷了多年的身子就受不了了,她只觉得自己无数处耻-rou在时不时搐颤,馋望着一条长而狠的厉she, 数根布满糙茧的长指,还有许多……许多不能言的东西。
  恐惧和痴渴交织,怨恨和欲望共存,在这个人之前,她不知道身与魂竟然可以如此背离,背离到叫她难堪至深感冤屈的地步。
  她自己都不知道该怨谁恨谁了,怨她痴欲太盛么,可她从未尝过衽席销魂的男女滋味,她禁不住想,若是她从前尝过,或许如今就不会陷得太深。
  可从前,她也只有过一个男人,难道要怨她死去的丈夫么,可这世间女子,不知多少都是如此过来的,没有男欢女爱,唯有传宗接代,无论从礼教还是从常理,她哪有什么资格怨许渝没有给过她床笫之间的欢乐呢。
  那么,也只能去怨破了她修行,坏了她名声,想方设法,不择手段撬开她r-欲汹涌口子的恶人了,是他阴夺臣妻,肆意妄为,是他害她变成这样的——
  肩头被猛然握住,不受控制地,被扭转过身来。
  脸颊被掐捧着抬起来,泪水溅落,恐惧怨恨再无遮掩,直直映入一双深幽狭眸中。
  遽然,瞳中紧缩。
  长指不由自主地一松,似乎是鬼使神差,又更像是骤然受激,猛地将面前人紧锁入怀中,俯首,埋在她颈发间。
  他自己也辨不分明。
  只是此刻,哪怕一瞬,他不想看见她对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姊姊。”忍不住沉沉唤她。
  呼唤出了口,他眸中目光复又渐凛。
  而与他紧密贴合着的人,也是哭喘一滞。
  一丝音落,魂智俱从爱恨幽海抽出。
  郦兰心回了神了,眼眸惧睁,牙关开始微微打战。
  ……她刚刚,是不是对面前这个人,露出了,怨恨?
  这个人,不是林敬,这世上根本没有一个林敬。
  抱着她的,是要强占臣子寡妻的东宫太子,是不久后便要登基的未来新帝。
  她的生死,只在这个人的一念之间。
  可方才耳边那声“姊姊”她并未漏掉。
  ……他还不知道,她已经发现了他的身份。
  他还以为,他可以继续伪装成一个压根不存在的人来和她相处,
  来继续玩弄她。
  而她现在,还不能够拆穿,还远远没有到这场骗局可以崩塌的时候,她必须得继续演下去。
  如果是没有发觉的郦兰心,此时此刻,她应该如何做——?
  “你,你放开我!”先是怒斥,“林敬!”
  锁着她的人纹丝不动,反而收紧了力道。
  “……你不是说,”怒斥无用,紧接着,她的声音转换哽咽,带着丝丝怒气,
  “你不是说,只要我说,不想再见你,你就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了么?”
  “你为什么要出尔反尔?你……”
  “我后悔了。”他倏然打断她,从她颈侧抬首,额抵着她的,温沉低声,“我后悔了,姊姊。”
  如此近的距离,足以呼吸交缠。
  郦兰心无比清晰地看着他面上无比真实的痛苦、难堪、恋慕诸般神色,只觉得,胆寒发竖。
  他是怎么可以这样的?
  他是怎么可以,这样会伪装的?
  “……你,”强忍着胆颤,却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你想做什么?”
  宗懔盯着面前,被他抱着,贴着,却没有继续挣扎的妇人,心里阵阵冷笑。
  若换作从前的她,此时此刻,肯定是继续拼命推开他,而不是只怒问他两句话。
  “我不想做什么。”他幽叹着,磨蹭她的额、鼻尖,
  “我只是,太想你了。”
  郦兰心神魂俱颤,立刻偏首躲避,混乱斥骂:“你,你不要脸!你走,你走!是你说的,是你说的不会再来了的——”
  他却半丝不恼,追着她痴缠,旋即吐出的轻语,却让她瞬间浑身僵硬:
  “姊姊,我是担忧你,你近日四处乱跑,求仙问卦的,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么?”
  眼前震眩,似有满天风霜漫空障日飞来。
  “你……你又,又监视我?”似乎难以置信。
  宗懔敛起眸中深微,面上愈发忧心焦急:“我是担心你啊姊姊,我手底下,有许多人,总会有人告诉我你的消息,我想念你,可是我不敢来,我收到你的信了,你不知道,这些日,我有多……”
  忧虑沉声:“听说,你去承宁伯府了。”
  郦兰心瞳仁猛缩至最紧。
  “必然是头等大事,你才会去伯府求助吧,如果不是因为怕家里出事,我今日也不会过来。”他叹道,
  “姊姊,你去承宁伯府做什么了?”抬眸,盯锁着她。
  呼吸都停滞了一般,好半晌,她才听得见自己的声音:“我……我去伯府,关你什么事?”
  “如何不关我事?”他有些急怒起来,“姊姊,那承宁伯府虽是你大嫂娘家,可毕竟和你之间没有什么交情,你不知道这些世族门第中的弯弯绕绕,最好还是少和他们往来。”
  愈说愈厉,震如雷霆:“你到底去伯府做什么了?若是求访高人,我也能帮你,何须承宁伯府!你让承宁伯府帮你做了些什么——”
  “没有!”郦兰心被骇得慌乱,猛地截断他的话,焦急,“伯府没帮我什么,和他们无关!”
  如沉石击水,惊起潭底峭丛之中隐匿的潜鳞。
  “我……我说了,不关你的事!你说了不再来的,你快走,快走……”惊慌之下,她垂着头,挣扎逃避得更焦急。
  宗懔睨视面前肩背颤抖,急于为承宁伯府摆脱干系的妇人。
  她心焦无比,像是生怕偌大一个鼎盛文官府邸受到一个“小小亲卫”的迁怒,导致灾祸。
  心中已然有了终果。
  眸光逐渐转变,似有若无的笑,良久:“……好吧。”
  第七十五章 夏夜暴雨
  黄昏余晖被夜黑吞尽时, 郦兰心才脚下发飘、浑浑噩噩出了巷尾。
  从那僻静狭窄处到家门口,不过百步。
  然而就这么一丁点的距离,她走起来, 却如同走在哀魂鬼差遍布、曼珠沙华火照的黄泉之路上。
  生怕下一个瞬间,那个与厉鬼无异的身影又会像阴风般倏然袭至。
  而就算他本人离开了, 可她知道, 现在她的身旁, 一定遍布了他的眼耳, 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要知道。
  但凡她做了一点平常不会做的事,去了某一个往日不会去的地方,他便会阴戾生怒, 不只是盘根问底,更要彻彻底底掌控她。
  他嘴上叫着她“姊姊”,可他何曾将她当作姐姐来看待过?
  寻常人家,即便是家里的奴婢,也不至于被如此牢密监视,可她呢,
  他根本没有打算给她拒绝和抵抗的余地, 从一开始,就将她视为了他的禁-脔。
  先前尚未真正冲突时,他至少还不明着掀开那层薄过虫翅的伪装, 而现在,他连些微掩饰都全然撇漾了。
  将派人监视她的事就那样直截了当、那样理所应当地说了出来,丝毫不再顾忌她的喜怒惊惧,还说什么, 是担忧她的安危。
  如此虚伪可怖,如此鲜腆无情。
  现在只不过是他还没有完全腻味姊姊弟弟的虚假戏码,没有厌倦戏耍她、看着她再如何挣扎也徒劳无功的快感,但等到哪一日他变了念头,就是她的末路了。
  而她感觉得到,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极度恶寒的恐怖催生出战栗恐惧,郦兰心恍惚着捡起那袋掉落的蜜饯果子,恍惚着进了家门。
  直到梨绵和醒儿惊忧焦急着端了热汤来喂她,暖热下了肚,脏腑百骸才又弹动活泛起来。
  但寒冬过境即便只是须臾,也要留下难消解的霜、凝冷的露,直到上榻入眠时,还是惴惴难安,以至无法入睡。
  她实在是怕了,怕今夜,那人又化身成另一幅模样,来吃她。
  而她还不得不假装毫无所觉,压抑着惊恐将自己摊开奉上。
  但强撑着睁眼到了深夜,四周还是一片寂静。
  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只是清早醒来时,心中猛地松了许多。
  昨夜,那人没来。
  此后又过了两三日,夜里依旧没有异样,郦兰心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些许。
  这两天她一直待在家里,连宅门都不靠近,但今日却是不得不出了。
  今日是十五,到了那日慈幼局乳妇所说,可以见到游侠儿头领常虎的日子。
  她不知那常虎会何时回慈幼局、又会在慈幼局中呆多久,为了稳妥起见,她还是要早些过去,
  将衣橱深处的钱箱提出来,打开后,取出里头大半银票。
  历朝历代,除非大灾大乱,但凡天下安定,户籍控制都是极森严的,在这种情况下,一份出自官府之手的空白路引,其昂贵可想而知。
  且她时间不多,若是多加些钱能够加急,她也不得不出这份银子。
  给中间人的引路费、购买路引的花销,只怕她怀里的这些银票都还不尽够。
  但带着银子出去实在太惹眼也太沉重,先确认了门道是可行的,后头那些人提什么要求,再行计较。
  一切事宜准备好后,郦兰心没有刻意换不起眼的衣裙,还是如先前出去一般打扮,穿了齐胸衫裙与袖衫,把银票藏在大袖衫内缝的暗夹层中,再戴上长纱帷帽。
  像往常一样,进里间给许渝上了三炷香,闭眼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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