孀妇 第63节

  抿紧唇,朝帘子方向投去的眼神透露出深深的怀疑。
  她怎么觉得,其实在把到她脉的时候,对面的大夫就什么都知道了呢?
  老大夫行动极为利落,将写好的方子交予药童:
  “在下为夫人开一剂清心茶,夫人回去后,按医嘱服用便可。”
  清了心火,梦里燥热说不准也就消解了。
  郦兰心忙道谢,去交了银子,提着药包回家,不似来时的沉重紧张,回去路上的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不过是身体一时的不适,那老大夫也说了,只要服了药,很快就会好的。
  想着,眉心也松舒了。
  保仁堂内,隔帘尚未收起。
  太子府医官搁了笔,从看诊座上起身,向医馆里院走去。
  院子里,禁卫肃列,医馆东家带着手下人站在角落,恭敬大气不敢出一下。
  “去回禀大总管,”医官低声向领首的禁卫小统领说道,“事情已经办好了。”
  ……
  下药对症果真有效,郦兰心喝了保仁堂的药茶,一连三日,果真未再有热梦。
  且那清心茶滋味竟然十分不错,不像从前喝过的那些药茶,多少带着各种药苦味,保仁堂的茶馨香熏人,梨绵和醒儿都忍不住分了些来喝。
  价格也不贵,郦兰心预备着后头再去多买些。
  第四日的夜,洗漱沐浴之后,如常安心入睡。
  夜深时,在熟悉的、令她浑身发麻、令她惊惧无比的燥热里睁开眼。
  在那股感觉蹿遍全身的时候,下意识的第一件事,是从床上弹起身,而后尽了最快的速度朝旁边的帐幔伸手。
  两只手抓住帐幔边缘,徒劳地想要拉扯封紧。
  但已经来不及了,眼前昏幻光泽泛起,她的惊呼堵在了喉间,泪珠都震得落不下了,直在眼眶里打转。
  一只大掌轻而易举侵略进了帐幔缝隙,扯开口子,整具高大身躯投下漆黑阴影映入眼中。
  “姊姊。”他笑着。影子钻进床幔。须臾,比从前更黏腻狠厉数倍的蛇钩也钻了进来。
  鸳衾谩展,浪翻红绉。
  埋首枕上,纤手攥紧软枕两侧,断续尖叫中拼了命怒骂他,最后哀哭求rao。
  别再来缠着她了,她真的快要疯掉了。
  她才二十多,她还没活够,她不想死在这种地方。
  流津丝水皆混乱,彻底融在一起,已辨不清楚究竟是什么。
  他今夜甚至不知从何处拿出来新褥,否则原本的褥子必定毁个干净。
  她梦里的这个人,像是会自己寻摸出新的法子来折磨她,先前最磨人的是她,这回已然换了过来。
  髀谷泛殷生麻,口中滋腻交黏,此时欲别魂将断,帐暗唯觉销人香。
  前十年从未体会过这样可怕的衽席之乱,柔软掌心移过心口,收紧五指,揪住深埋软壑里的那颗头颅的发。
  深深吸气,又慢慢呼出。
  发丝好似都在抽搐,魂荡的间隙,悲伤难堪,泪珠簌簌滚下。
  心里头麻、酸、惧、乱。
  ……她是否是不知廉耻到了让人发指的地步呢。
  她很害怕。
  也很羞耻。
  她不该的,她明明就不应该的。
  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
  控制不住从挣扎,到沦陷。
  她已经知道了。
  她做不了无欲无求的节妇了。
  她已经负了许渝,她对不住他,真的对不住他,她毫无廉耻,她的身体落入了另外的掌控,可她不愿承认,更不敢承认。
  她没有从她的丈夫那里得到过的快乐,现在结成罗网骤然袭来,让她堕进了无尽的深渊。
  “放过我吧……”她哭泣着,低低说,“求你了……”
  身前那张夜色也掩不住冷肆俊美的面容从白-软间抬起,张口,咬住她耳垂。
  一个字接着一个字,缓沉——
  “你休想。”
  ……
  保仁堂的药茶,无用了,郦兰心在又煎熬着堕落两回后,确认了这个事实。
  翌日起身,依旧没有带上梨绵和醒儿,也没有再去医馆,她知道,她身上没什么怪病,如果她有这样的瘾癖,前面这么多年,早就发了,何至于到今日。
  出了宅门,租了马车,快速朝城东最热闹的集市去。
  人在遇着实在无法理解的事时,求学无果,求医无用,那最后,也只好求神、求佛了。
  马车的车轮缓缓停下,郦兰心下了马车,缓步朝集市里走。
  集市上专门有一片地方,支着许多卜卦、算命、看相的摊子。
  郦兰心从未来过,但京城里的人都知道要寻仙问卦,就到这处来。
  很快走到了集市西侧的一处桥旁,两岸排满了卦铺,不少都排上了队伍,年关过了,多的是人想问新年运程。
  郦兰心再原地踌躇着观望,来回走了几遍,也没想好去哪个铺更合适。
  又走了一回,正准备随便挑一个时,旁边带着小儿排队的中年妇人叫住了她:
  “诶,女子,你是第一回 来吧,要问什么?”
  郦兰心铺子里来往各种各样的客人,也和南北商队接触过,一下听出来中年妇人的官话里带着关中习惯,热情亲切得很。
  有些不好意思,低声答了:“我……想问点,梦里的事儿。”
  “解梦啊,”中年妇人了然,再一扫眼前人上下,知道她是嫁过人的,笑说,“解梦你去那边。”
  说着,抬手指了个方向,尽头,一个孤零零小卦摊,摊前排的人不多,但都是女子:
  “喏,那个摊子的林卦姑专门解梦的,给女人看相也挺准,你去那儿排就行了。”
  郦兰心欣喜点了头,连连道谢,别了指路妇人,就朝她指的卦摊去。
  排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到她。
  问卦是私密事儿,她上前之后,后头排队的人自觉离得远些。
  先交了银钱,而后甫一坐下,抬头,瞧见卦摊的摊主,被叫林卦姑的半盲老太太,肃着神色盯她。
  郦兰心手不由自主地一紧,刚想开口,对面的老卦姑已经沙哑出了声——
  “你精气不足,面色发白,眼下发黑,像是被什么缠上了。”
  一瞬间,郦兰心毛骨悚然。
  “我……!”像是寻到了救命稻草,几乎想哭诉,“您说对了!我,我最近,老是做梦……”
  “什么样的梦?”老卦姑声音苍老,却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稳当。
  郦兰心脸色几经变换,最后靠近老太太的耳边,低低密语,将这些日的经历和盘托出。
  “大师,”她颤着声问,“您知不知道,我,我究竟是被什么缠上了?那些梦真的太真了,可是醒过来,又什么都没发生,我家里人都说,夜晚半丝声响也无。”
  林卦姑听完,古树皮一样的脸并无太多波动,而是开口:
  “不是人祸,那就是精怪鬼魂作乱,世间最凶的淫鬼名为五通,是色-欲之鬼,最喜好淫-辱女子,尤其是他人之妻女,还能变化各种面容,不过,五通本领不小,传说里多少能士都降他艰难,若是此鬼来缠你,你怕是早被吸干了,活不到现在。”
  “那,那缠着我的到底是什么?”郦兰心听得头皮发麻,变化面容,淫人妻女,全对上了。
  林卦姑眯着眼,掐着指头:“应当只是只在外游荡的贪色淫鬼,道行尚浅,才只能三天两头才出来一回,不必惊慌。”
  说罢,起身转向卦摊后,翻出了个大幐袋,然后挑挑拣拣,往里放了许多东西。
  转回身,把东西摆在桌上。
  郦兰心探头看去。
  老卦姑将袋子里东西一一展示给她看。
  “这是辟邪绳,用朱砂浸泡,再暴晒七七四十九天,吸足阳气,将它绑在你床帐里,百邪不侵,最克鬼压床,绳上的是三清铃,若有邪魔,铃声可震慑妖邪。”
  “这把是镇魔镜,将它悬挂在你床前,能够驱魔镇邪,这是五雷符,把符贴在铜镜上,效用更上一层,这把桃木剑是斩杀邪祟的利器,足够你保命,还有这个……”
  将法器全数介绍完,郦兰心颤颤巍巍地发问:“那,那要是,都不管用呢?”
  “不瞒您,我家里的那个鬼,好像有点凶,邪性得很。”惊惶。
  林卦姑深皱眉,叹息:“若是都不管用,那你再来寻我,老婆子亲自出马。”
  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郦兰心犹疑了片刻,终是咬着牙,将桌上这些东西拿起来,付了足五两银子。
  抱着一堆法器,如同抱着一线希望,租了马车,赶回青萝巷去。
  进了家门,顾不上梨绵和醒儿不可思议的眼神,也管不了她们如何瞠目结舌,郦兰心关了房门,立刻开始按照林卦姑的指示动手布置法阵。
  等到一切全部完毕,看着顶架高悬铜镜雷符、榻内铃铛红绳交错的景象,久久,一丝苦笑。
  她从前,是根本不会接触这些精怪鬼神法术的,子不语怪力乱神,要敬而远之。
  可现在,她实在没办法了。
  她真的不想再继续做那种离奇诡异,难以自控的梦了。
  所以无论什么方法,无论有多荒唐,她都只能试上一试,只要那个假的、坏的林敬,别再进她的梦里,她做什么都行。
  做好这一切,郦兰心转身向后,推开了被隔断的里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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