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联想昔日威武,最终又以那般荒谬方式惨死的景王。他不禁捏拳,万分懊恼痛苦,“我不懂...我不明白大哥为何如此糊涂,轻易就着了道。我知他好色,可再怎么...也不能鬼迷心窍,被色字冲昏了头。死得如此荒唐...”
  似联想到如今,仍在沐阳清宛山庄养病的自己,晋王抬眸,看向侍卫,眼底染上一片死寂灰暗,不禁问:“你说。下一个,会是我吗?”
  侍卫听此不敢答,根本不敢接话回答。整个人被吓得连忙跪了下来。
  晋王默默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摆了摆手,轻笑一声,似自我安慰道:“应当不会,太——”
  ‘子’字咔在喉间,未能说出口。迟疑片刻,即便内心有所迟疑,他也仍旧在自我欺骗:“不,不会的。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同他争。他明明是知道的,故而他是绝不会那般狠心待我的。”
  “大哥影响力待他构成威胁,因而他才会对他出手。而我...什么也未做过,一心只想当一个闲散王爷。他是知道的,我不信。他也会对我动手。”
  此后,他开始一度这般欺骗自我。晋王也因此,陷入清醒与自我欺骗之中。他在两者之间徘徊,对于每日送来的药。不敢全喝,也不敢不喝。
  不敢喝,是因发自内心的质疑与怀疑。
  喝,是因...他坚信,对于他这个完全不构成威胁的三皇子。那个人,不会那般残忍,如同待大哥一般待自己。
  由此,他陷入了现实与自我的幻觉矛盾之中。长久以往,日渐消瘦。即便,他所饮下的毒药汤,并未达到毒发身亡的量。可长久的内心郁结,导致他的脑海中,存续着两道声音,在他心中不断争端对弈。
  一边,是对于那常待百姓,常待他们这些兄弟,表现出仁慈,宽容之人的信任。乃至他内心之善的声音。
  一边,是现实的清醒理智,让他隐隐认识到了那位所谓‘仁慈’的外表下,真正恶心的面目。现实在不断告诫他,这一切必定有妖。同在沐阳,景王之后...必定是他。
  两道声音x,在脑中不断争端,撕裂着他的灵魂。每每夜晚,他总在自责,不该去怀疑那个人。不该去质疑他,他再怎么也不可能待他出手。而另一边,在他暗中监视刺史,暗中调查追踪景王之死过程中,现实与真相,又在一次又一次打他的脸。
  黑夜里,他会自责。白日里,他总还是违背自身意愿。私下准备了笼子与老鼠,每每药汤端来之后,他总会刻意小心留些。将那些药汤,喂食老鼠。
  这些懊恼,自责。怀疑,不信。现实与内心之信仰,互相争执,变得混乱矛盾之后,渐渐化作了心中之魔。开始不断残害着他的心灵,乃至躯体。
  一切直至他想打探西鸾肉芝的信息,从而将那四位暗卫请到山庄的前一日。当他们告诉他,他无病时。他心中那道由他自己树立而起的高墙,以及那不愿接受现实的自己。这才被人豁然推倒。
  同时当日,那只一直被他用药汤喂养的笼中鼠,竟也在那日毒发身亡。直到看见,笼子中老鼠的尸体后。那一瞬,他的大脑,终于清醒了。当日,他恍惚了半日。迟疑许久。将所有人清出了卧房,撑着无力虚弱的双腿。
  一步,又一步。踉跄走向书台。在书案前坐下。提笔沾墨,以晋王之名,以当今陛下的皇子之名。写下一份折子,上面抒写着一切有关他在沐阳的所见所知。乃至当今沐阳刺史,谋害皇子的一切诉状。沐阳刺史吴大人的名讳,为他看诊协助毒害皇子的郎中。以及,离开京城。来往沐阳,作乱的臣子。
  景王之死、杀手女子使用美人计刺杀景王、乃至杀手女子的一切怪异特征,包括他在沐阳监视刺史,所查到的一切佐证,包括刺史的怪异行踪。
  最后还有,有关他在景王大婚隔日,第一时间查看到景王尸守,所发现的端倪怪异。
  【颈处,有手印红痕,面色青紫,应乃是窒息而亡。景王妃手背有数道旧伤,应并非是农家女,因干农务,被好赌暴力的爹娘殴打所致。经判断,那应是因常年握剑握鞭,在外习武搏杀导致。景王妃的尸守,乃是在新婚隔日下午,与景王一同被发现。女尸的手背较为白净,只有少量新伤,不似陈年旧伤,应乃是为作假混淆视听,所寻来的替身。非景王妃之尸。景王与王妃死案真正的卷宗,仍被刺史藏于府内。】
  待写完折子,他深吸一口气,从怀兜中,拿出了自己的印章,最后在折子上印章。然后,再费力撕下自己衣料上的一块布,拿出匕首。在左手掌心处,划出一道血口。
  血一滴一滴地,滴到了桌面。他顶着逐渐变得愈发惨白的脸色,再拿起一旁干净的毛笔。沾血墨,开始抒写,需同折子共同送出沐阳的皇子血书。
  血书最后,写道。
  【是我糊涂,不愿接受事实。但我曾无比庆幸,二哥当初未与我共同来沐阳。我以壹洲国三皇子之名,保证所呈折子,包括血书所描内容,皆为事实。若血书,乃至折子。被良人寻见,还请带着我的血书与折子,去往京城。交予当今圣上。
  最后,若父皇能看见此书...还请您,能够明察秋毫,严惩作恶歹人。沐阳背后之人,狼子野心。其谋害诸位皇子的目的不明,更不知他做这一切的背后,是否还藏有更大的野心。
  为了壹洲的安宁。还请父皇,替儿臣与大哥,严惩沐阳涉事官员,抓捕这背后操纵一切的奸恶之人。
  熙平二十一年。
  落款,晋王宴慈。】
  “.......”
  直至,目光定格在那血红醒目的‘宴慈’一名时,翼王眸中不由冒出点点泪花,逐渐染湿了他的眼。
  “宴旭泞...这狗东西...”嘴中一字一句说着,他死死盯着那落款的名字,声音逐渐哽咽了起来:“宴慈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他竟要如此待他。宴慈他...可是连一只蚂蚁都狠不下心踩死,又如何敢信,自己要好的兄弟,会想害自己。”
  “作为异母同父的兄弟,他真当我们几个是蠢人?大哥与老三已死,如今我也同京城失去了联系。如此一来,获利最大者,会是谁。真当我看不出?!”
  骂道最后,翼王不禁抬眸望天,始终看不懂宴旭泞。
  一旦沐阳的事暴露,父皇便不可能坐视不管。他闹得如此之大,真当父皇没眼,看不出吗?
  不,他应是知道的。他应是知道,父皇会猜出是他。可他做的这一切,其中任何一项。无论怎么看,都是在试图挑战父皇的权威。
  作为太子,做这一切。到底是蠢,还是傻?亦或者说,是有什么执念,令他非要如此不可?
  黄昏时刻,天边夕阳即将落山。辛雁坐在马背之上,视线四处打量着周遭环境。很快便望见,视野之内,不远处的前方出现了一条河道。
  不仅是她,喻栩洲同样看见了那个河流。
  辛雁手指那条河,不禁问:“那里,应就是你们约好的集合点了吧?”
  喻栩洲未答,只是逐渐放缓了速度。直至到达河边,停了下来。当即下了马。拿出了都迟原先交予自己的路线图。
  “没错,是这了。”伴随着他的答复,辛雁也自行下了马背。
  走至他身侧,靠近了几分,低眉观摩他手中的图。伸出手,指向图上所画河道的下游,说道:“就这便是咱们此刻的位置吧?”
  “嗯.....”
  喻栩洲淡淡嗯了一声,没了往常的轻松调笑,反而绷着一张脸,尽显严肃,“此番若想得到有用的信息,咱们便可能需要在此地多耗些时间。”
  辛雁眨眼,耳边听着喻栩洲的话,认真瞧着图,发觉这周边,除去清宛山庄外,几乎没有人家居住。收回视线,她站直了身,不禁道:“从方才来时,我便一直有留意周边环境。这清宛山庄的四周,几乎没有百姓人家居住。就光是咱们来的这条道上,我也没有看见过多少行人。”
  “京城外,也有一些山庄存在。可在我印象中,却没有一个山庄。会像清宛山庄这般,周边如此冷清。”
  “人越发少,越冷清,便越证明。这个山庄,存有古怪。”喻栩洲收起手中的图,将其折好,收了起来,嘴边又继续道:“今日早晨,趁着你去收拾准备之际,宴筝寻过我。他手下对于清宛山庄的了解,到底还是多的。”
  “这山庄,自晋王离逝后,便已接近荒废了。”喻栩洲扭头,看向辛雁,又道:“因着死过皇族,百姓也因此不敢靠近。只认为这地邪乎。故而才使得,这周遭变得愈发冷清了起来。可即便如此,自晋王离世后。这清宛山庄,却持续有重兵把守。”
  “......”
  听见这最后一句,辛雁不禁挑眉。
  果真稀奇,重兵把守?不过一个供人修养的山庄,按理说在皇子在此死后。再怎么,也应彻底荒废了才对。可如今,又算得怎么一回事?
  他们在守什么?
  莫不成,是这山庄内部,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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