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这话让他呼吸猛地一顿,反应过来后又觉得自己的诧异可笑。
迟来的道歉在和曾经说过的话碰撞,讽刺又无力,姜弘济不认为自己可以被原谅,只是时隔多年,又真的被悔意冲刷到无法面对过,很多次。
”对——”
“如果你只是想和我道歉,那没什么好聊的,姜弘济,这种东西只是为了让你自己好受点。”岑几渊摸着那片叶子慢慢滑动,照在叶片上的光太温厚,不晃眼,和这株植物一样。
“君子兰的生长很迟缓,”他声音很轻,叙述着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东西:“它对时间有着独特的度量方式,数月,甚至经年,才记得从茎心抽中出一片新叶。”
“它初时不过是一枚紧裹的芽孢,稚弱,喜欢蜷缩在泥土里,带着初临世间的怯意,只是那片叶一旦探查到阳光,它就会以一种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缓慢生长。”
“那过程漫长,专注,倾注了全部心神,只为将一片叶子塑造的厚实,细细打磨,能让这片叶子不再仅仅因为一风一雨摧残摧毁。”
“它不是不爱开花,”岑几渊抬手轻轻触碰那朵花。
“只是酝酿的过程太长,太慢,无法忽视,姜弘济。”他回头对上那双眼睛。
“你觉得这朵花好看吗?”
姜弘济闻声目光挪动,这花开的橘红,花茎在叶间立得笔直,明明在盛放却在深绿中开的内敛,不摇曳,也不会散发花香,只是立在那,以一种端凝的姿态立在那。
它在宣告自己无声的尊严。
“姜弘济,活下去吧,以往的种种太重,也没什么好提的了。”
男人回神时,手中只剩下一个糖罐,他手指收了收,又垂下,糖果在罐中磕碰,响得极轻。
他的道歉没说出口。
他也早就不需要他的道歉了。
屋中的人看着那个糖罐,眸子被那几颗糖折射的光晃动一瞬,撑在脸颊的手指缓缓收紧,他回头看了眼支在桌上打盹的几人,又在脖颈被环住时将眼底的情绪遮了个干净。
“聊完了?”
“嗯。”
他抬头,看着那双浅棕色的眼睛勾出一个笑。
“你眼睛真好看。”
“哎哟,肉麻死了你俩。”伏一凌啧啧道:“我们不会真的要去睡午觉吧,严哥我能不能和你睡在一起啊我害怕。”
“哎,渊儿,能把你家这位借我一下不?”
“伏一凌你有病吧。”
几人的声音消失在楼梯转角,桌旁坐着的两人看着才从阳台走出来的姜弘济。
“队长,你俩……解决了吗?”
“我靠吓死我了,他刚给你手里塞了什么啊,我还以为他觉得你手腕断的不彻底要补刀。”
“孩子们,去洗澡吧。”女人的声音自后响起,两人缩着脖子回头看着那张脸吓出了一地鸡皮疙瘩。
“洗澡的时候不要用凉水哦,会感冒的,知道了吗?”扶在脖子上的手冰亮,没有一丝人该有的温度,江岭克制着自己发颤的牙猛猛点头。
“记住,千万不要用凉水哦。”女人笑着招手,那目光一路锁在几人身上直到彻底上了二层才消失,三人心有余悸地靠在墙上喘气,在看到倚在栏杆上的男人那刻,刚被安抚下来的心跳差点撞出来。
“我艹……二楼好暗,你站在这里我还以为是鬼啊!”江岭腿脚发软,撑着姜弘济的肩膀才站稳。
“那个,谢谢你啊,如果不是你我们那会可能就死了。”他笑道,巴不得把自己全部的善意释放出来。
”严熵?”
岑几渊从屋中冒出头来,不解道:“进来啊,等你呢。”
看着男人的背影三人一愣。
“不是洗澡吗……”贺飞尘声音压得极低,扯着江岭的衣脚。
“他俩、他俩好到一起洗澡吗?”
“嘶……听说残影者得一直和契约人在一起,不然回不了酣睡值?”
“那洗澡那点时间还是能撑住的吧,哎、哎队长,我们先回房间吧我总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姜弘济闻声回头看了眼,这不看不要紧,看了差点没把他吓死。
“走……”他拽住身旁的人,很急。
“快走。”
第66章
“严哥,你刚干嘛去了?”伏一凌坐在地毯上身体后仰伸了个懒腰,看着未关的门和靠在门板上的人噘嘴。
“哎呀,真的不能和你们一起吗?”
“你觉得呢?”
“好吧,好吧,真的是,”他起身走到门口忽地一顿:“他还在生病,别乱来啊。”
岑几渊揉着头打开衣柜一愣:“这……这衣服。”
柜子里挂的衣服全是他的,全是他现实中的衣服,连摆放的位置都一样。
他探头,看着严熵拉开另一个柜子朝里一撇。
……
严熵你柜子里的都是什么?
仔细一看才发觉自己看错了,那些只是皮带领带而已。
身上的衣服被雨淋过,穿着多少是不舒服的,岑几渊随手拿了一身衣服转身拉开浴室门,门还未关被一只手拦住。
“我自己洗。”他皱眉道。
“不行。”
“我不想做。”
“不做,你在发烧,怕你晕倒。”
门板被膝盖顶开,这话不是在商量。
岑几渊耸了耸肩,靠在洗手台上看着对方拉开水龙头往浴缸里放水。
“严熵。”
“嗯。”
两人的对话有些僵硬,岑几渊心中被压了许久的疑问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他这话问出来,觉得指向性太不明确,又补充了一句。
“你有没有发觉到自己,好像不记得一些事?”
水流砸在浴缸壁上的声音逐渐变了调子,变得沉闷,水面摇晃,细碎的气泡在水中打着璇儿,热气腾起,很快便将浴室上方的空气染上了一层白雾。
“岑几渊,脱衣服。”
听着身后的人没动,严熵伸手探了一下水温。
“要我帮你脱?”
“不要……”岑几渊咬着唇,这种情况让他坦诚相待一件一件脱掉自己的衣服,反而觉得不好意思。
水温被把控的很好,岑几渊迈进去时短暂的起了阵鸡皮疙瘩,直到整个人都没入浴缸他微微吸了口气,脊背的僵直才放松下来,水线的晃动停在膝盖处,他望着水汽中的人出神。
看着对方轻车熟路地将洗发水揉出泡沫,小心翼翼地搓洗他的头发不让那些泡沫流进眼角。
“你不洗吗?”
“给你洗完我再洗,冷的话和我说。”严熵的声音很轻,和他的身体截然相反。
岑几渊盯了半天,喉结吞咽的动作很快便被对方捕捉到。
“你一直盯着,我会忍不住。”
“……哦”
他扭头摸了一下自己胀红的耳朵,水面在胸口处微微荡漾,自己的皮肤被热气蒸腾,水珠顺着发红的脖颈、锁骨缓缓滑落。
“所以你还没回答我。”
他闭上眼睛,浓重的水汽将睫毛打湿,沉沉地黏在下眼睑上。
岑几渊很困,却又觉得不问清楚不能心安。
“我不知道。”
身后传来的声音低沉:“岑几渊,你觉得什么才是我?”
他闻声一愣,睁眼抬头和那双眼睛对视。
“或者说,你觉得现在的我是我吗?”
“什么意思,你觉得现在的你不是你吗?”他不理解,这话像一根穿针的线,将心中的疑虑不安统统揪起,头上的泡沫被冲掉,见对方要走,岑几渊慌忙拽住那只手。
“去哪?”
“拿沐浴露。”
手指松落,他死死盯着那个背影。
“严熵,简子羽的诅咒下在哪里。”
那个身影停顿片刻,又重新转过来,那张脸的形状被水汽勾得模糊。
“不知道。”
“你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岑几渊急了,眼看就要将自己扯出浴缸又被按回去。
“会着凉的。”
“严熵,你就打算什么都不和我说是吗?”
……
空气被凝滞,只有水汽在无声翻涌,瓷壁上的水珠越聚越大,终于不堪重负,悄然滑落。
“啪嗒。”
一声轻响,这滴水坠入缸中,激起一圈涟漪,又被更沉重的平静吞没。
“那你呢,你有什么都告诉我吗?”
严熵望着那双因为生病烧的发红泛着水光的眼睛,头顶的光将他没入水下的身体映得模糊。
“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你可以问我啊?这不该是你什么都不说的理由,你到底怎么了。”
岑几渊终于反应过来。
“你知道是不是,”他呼吸在说话间有些急促,猛地拽住严熵的手臂。
“你知道那时候在车上自己的状态不对,是不是?”
“洗完了就擦干,早点去床上休息,你现在状态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