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干巴老头对他存有戒心,他也没有完全放松警惕。
  当他发现自己面前的世界出现乱象时,他第一时间怀疑自己精神出现了问题,但随着这种情况日益严重,他也察觉到了几分不对。
  他有将老头给他的米饭和水单独喂给底下的某只家猪,作为他自己的对照组。但那只猪并未出现昏厥或失常的情况,所以他猜想,药应该下在别处。
  进行反复的排除后,他将目光投向了桌上的人皮灯笼。
  趁着某次老头去饲喂恶鬼、无法脱身的时候,他凑到灯笼面前细看,从里面闻到了一种新加的药味。
  很淡,却还是被他闻了出来。因为他以前发家时,做的就是药材生意。
  他知道老头想对他下手,但他不知道老头究竟是想把自己杀了喂恶鬼,还是用来满足他的其他欲望。
  在发现今天的药味明显加重时,魏端阳就留了个心眼,把那副图腾画在了墙外。
  虽然老头日防夜防,但魏端阳观察过地面的痕迹,观察过他绘制时的手腕动作,把图腾的画法学了个七七八八。
  恶鬼只听这个图腾的召唤,那既然这次是由自己绘制的,想必它也会对自己言听计从。
  魏端阳不能确保自己的计划有没有纰漏,在临睡前,他还特地往怀里揣了一把刀子。
  最终,他的谨慎保住了他的一条性命,让老头和恶鬼狗咬狗,送了性命。
  这时的魏端阳,已经有了要跑路的心思。
  可突然来访的客人,让他改了主意。
  附近美容医院守仓库的医生,到这里来取货了。
  一开始魏端阳还怕他会问起干巴老头的下落,但对方显然并不在意,只是问骨粉有多少,又交给了他五万现金。
  “半个月后我会再来拿一次,这些钱还是照常分账。东家6成,公司3成,你们1成。”
  医生笃定他不敢在得罪赵福疆的情况下昧下这些钱,在拿到想要的骨粉后,就忙不迭地起身走了。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魏端阳确实有这个胆子。
  整整齐齐五万块,虽然不多,但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可以把其中两万寄给前妻,算是给孩子们的生活费。再用其他三万,去维持他和宁二的基本生活。
  上一次会被赵福疆抓到,魏端阳心里其实非常疑惑。
  他试着问过老头,从他那里得到一个猜测:“你还想从东家手里跑掉?不可能的。他那边指不定有什么擅长追踪的异能者。”
  异能者?是像老头一样,可以招鬼驱鬼,拥有超自然力量的人吗?
  赵福疆能有这些人相助,确实是如虎添翼。
  但他现在也不是之前软弱可欺的魏端阳了。他可以招鬼,虽然还不太熟练,那恶鬼也不一定会完全听他的指令,但最起码,他有了自保的能力。
  为了避免被物流公司的人看出端倪,魏端阳故意将老头的残躯藏到了尸堆里——反正也不会有人去翻看。
  他又对物流公司的人宣称,老头把钱送往东家那边了,以此来拖延时间。
  半边屋子里,丢着几个渗血的大麻袋,正是物流公司的人刚刚送来的。
  第84章 再见
  他们对尸体的倒卖, 在很多年前就开始了。
  但一是因为清道夫的人手不足,二也是因为市场的需求有大有小,所以冷库里面的尸体, 才会堆积成山。
  但对于拥有庞大冷库的物流公司来说, 这些都不是什么太严重的事。
  毕竟但凡商人,都需要“囤货”,他们的特殊点, 也仅仅是“货品”的性质不同罢了。
  面对一大堆待分割尸体,魏端阳处理起来, 颇有点心不在焉。
  对他来说, 继续担当清道夫,显然不是长久之计。但到底要怎么顺畅“消失”, 又怎样带着宁二逃跑, 又让他犯了难。
  想到宁二, 魏端阳早已麻木的脸上,也流露出一抹人性化的温柔。
  对于他而言,宁二这个人,具有非同一般的意义。
  这世界上的人, 锦上添花者常有, 雪中送炭者难得。而愿意在绝境中拉自己一把的人, 更是凤毛麟角。
  父母,妻子,儿女,他都已失去了。
  那些失去的, 终究无法挽回。
  他唯一能握紧的,只有和宁二的那丁点联系。
  他知道宁二肯定会恨他。毕竟当初赵福疆找过来时,他选择了退缩。
  对生存的渴望, 对偿清债务的希冀,让他在宁二求救之时,没有给予回应。
  愧疚日夜煎熬着他,让他在漫漫长夜中,还能感觉到属于人的那种疼痛。
  他依然期盼着,期盼着有再见到宁二的那天,向他解释自己的苦衷,向他偿清自己的罪过。
  只要两个人还活着,一切都有重来的机会,不是吗?
  人皮灯笼“哔啵哔啵”地响着,尸油散发出黏腻的焦香。
  苦思无果,魏端阳索性放弃了无用的思考和挣扎,决定先将手头这些事情处理完,再寻找去东楼的机会。
  当他解开麻绳的系带时,一只苍白失血的手从里面弹了出来。
  纤细,瘦弱,布满青痕。
  不知道是不是灯油里的□□没有清除干净,他竟隐隐觉得,这手臂有点莫名的熟悉。
  他突然生出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也许是他想多了。他劝慰着自己。
  他并没有什么亲朋好友逝世的消息,而且就算有,他们也不一定会那么倒霉地被倒卖到这里来。
  可但他一点点扯开麻袋,看到那手臂主人的脸孔时,他的所有希冀、期望,全都被击得粉碎。
  陷在袋中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无比熟悉的那张脸孔——宁二。
  魏端阳的双手,忽的有些冷。
  他觉得,或许自己又一次疯了。或许老头下在石油里的□□,还在影响着他的神经。
  不然他怎么可能会看见宁二呢?
  那个鲜活的,热烈的,诚挚的,可怜的家伙,怎么会变成这样一具冰冷的,陌生的,残破的,悲惨的尸体呢?
  不会的。
  他抬起手来,因为难以置信,他的手臂竟在无法克制地颤抖。
  他的指尖落到那张熟悉的脸上,反反复复地摸索,似乎想证明,这只是一个幻觉,一场噩梦。
  可一切都静悄悄的。
  幻觉没有消逝,噩梦也没有醒来。
  只有独属于尸体的那种彻骨冰凉,透过指腹,一路传到了他的心尖。
  人皮灯笼的光从背后照过来,照亮了那张属于宁二的脸。
  无论是他脸上的毫毛,还是眼尾的小痣,都无所遁形。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自己,双目圆睁,满脸泪痕。
  他似乎在问,问自己为什么要背叛他,为什么要将眼睁睁看着他被送回东楼里。
  他的胸膛大大敞开着,那里只有一颗破碎的心脏,其他所有脏器都不翼而飞。
  先挖出能用的器官,再将剩下的尸体拿去倒卖,这是赵福疆惯用的伎俩。
  魏端阳唯一没料到的,是这一切会降临在宁二身上。
  宁二多可怜啊,他连饭都吃不饱,小小年纪就被送到了东楼里,一辈子没能逃脱。
  他想要的,只是一亩薄田,一个能遮风挡雨的房子,和一个可以看星星的地方。
  为什么要让他死呢?
  他还这么年轻,还没尝过自由的味道,他也没害过谁,没做过丁点坏事。
  为什么作为好人的他,要遭受这样的欺辱?
  而作恶多端的赵福疆,却依然可以高高在上地享受那一切?
  是他错了。
  他以为委曲求全就可以苟且偷生,却没想到,赵福疆从来都没想让他们活下去。
  “疼吗?”魏端阳轻抚过宁二胸膛上狰狞的伤疤,这样问他。
  “是我错了。我不该看着你被赵福疆的人带走,不该沉默不说话。”魏端阳将他沉重的尸体从麻袋中抱出来,发现他就连死,都没一件足够蔽体的衣。
  “宁二。”魏端阳将脸贴上宁二冰冷的脸颊,喃喃地说:“我们有钱了,你知道吗?”
  “我赚了五万块钱。你再也不用饿肚子。我们可以搭快车,找活干,去赵福疆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
  “我们可以去乡下,你种地,我打工,我们就这样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好不好?”
  宁二没有回答,他也给不了他任何回答了。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魏端阳笑着说,又一次在他颈边亲昵地蹭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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