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裴恒轻按他肩膀, 示意他稍安勿躁, 同时对魏端阳道:“你还要继续吗?”
“继续。”触手回缩,重新变成魏端阳的脑袋。他的眼里怒意沸腾,显然是要定了裴恒的这条命。
他们之间剑拔弩张,褚颜也感受到了那种异样的氛围。
与此同时, 似乎有什么能量在底下流转,整个场区的气氛都变得凝重起来。
他低下头,开启了“谨慎”。
浮现在他眼帘里的, 是无数条在他们脚边游走的黑蛇。
它们似活物,又似魂灵,有的咬住尾巴首尾相连,有的扭成诡异的不规则图形。
它们的身体排布成一个奇妙的法阵,不是阴阳五行,也不是六芒星伏魔阵,从中涌现出浓烈的杀机。
这就是魏端阳所说的赌命么?看样子,只要裴恒这局稍有不慎,他就会死在魏端阳手下。
而这时牌桌上的斗争已经进入到白热化阶段,魏端阳翻开了他的底牌,梅花a。
四条a带黑桃k,已是四条里面最大的牌。
而裴恒的底牌已在他的掌握之中,那绝不可能是a和9。没有同花顺,他只可能是同花或最小的高牌。
裴恒脸色未变,直接将最后一张牌面摊开。
也是梅花a。
10, j,q,k,a,顺子,加同色梅花,组成了这场比拼里最大的牌面,皇家同花顺。
“你出老千?”魏端阳眼里迸发出精光,看向裴恒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死人。
地上的黑蛇也从地上攀附而起,一条一条层层叠叠,组成一个无比硕大、手持黑色镰刀的骷髅人。
骷髅身上隐隐有电光闪烁,那是属于规则的力量。
魏端阳设立这场赌局,借了死神之力。一旦裴恒违反规则,就要受到神明的惩罚,而这,绝非是他一个不完整的分身能承受得起的。
骷髅的镰刀高高扬起,以无可匹敌的力量斜劈过来,却并未砍向裴恒,而是袭向了毫无防备的魏端阳。
一颗头颅“哐”地一声落到牌桌上,崩溃成一摊黑色的泥浆。
魏端阳无头的身体一边躲避镰刀的追杀,一边将那团烂泥捡起,安到了脖颈处。
“出千的不是我,而是你。”裴恒手腕一动,桌面上的牌便如受到感召般,分离出数十张,齐齐飞到他手里。
“你在偷牌,我也在偷牌。唯一不同的是,我偷的时候,还放了几张假的进去,混到你那副牌面里。”
裴恒手腕一动,一个如头发丝般细小的空间裂缝便出现在余牌附近,像模像样地拿走了一张。
因他动作极快,即便是处于“谨慎”状态的褚颜,都差点没能看清。
“在两个出千的人手里,遵守规则的执法官当然会选择你,毕竟你那张四条里,a是假的。”
裴恒举起从魏端阳那里拿来的梅花a,牌面在他手里慢慢变成了一片空白——正是他曾经在审讯褚颜时,用过的那副可变幻各种牌面的真言牌。
“你找死!”魏端阳一边抵抗骷髅的攻击,一边将身体扭成奇异的流体状,化作庞大无匹的蛇形,对着裴恒攻去。
裴恒才稍稍一动,就发现双脚已被从地面爬上来的蛇群层层捆缚。
眼看退无可退,忽然间,他感到还能活动的手里,被褚颜塞入了一枚骰子。
“打他!”
在褚颜发声的同时,裴恒已经心有灵犀地将能量灌注其间,对着魏端阳的化身攻去。
在看到那骰子的瞬间,魏端阳的血眸瞬间凝成了一个细小的针点。
巨大的蛇头与渺小的骰子相互碰撞,彼此消融。
在缭绕的黑气间,属于他们的过去,也如烟云般涌入所有人脑中。
…………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大大大。”“小,肯定是小。”
“老子再赌最后一盘,这次再不翻身,就剁手。”
烟雾缭绕的场区内,赌客们头脑发热的喧嚣声不绝于耳。
赌场后门,已经无钱可用的魏端阳,被赌场的打手们暴揍一顿,鼻青脸肿地扔出门去。
“穷光蛋,还想赌,先把你欠的赌款还清再说吧。”领头的对着他狠狠啐了一口,满脸都是鄙夷。
魏端阳瘫倒在后街的角落里,似是被打得懵了,半晌都没动静。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感到四肢恢复了知觉,磨蹭着想从地上爬起。
一个身影突然从旁边的黑暗中走出——他似乎在那里待了许久,只是到现在才现出身形。
逆着一轮凉透的冷月,魏端阳勉强看清了他的面容。
那是一张化着劣质妆容的脸,庸俗艳丽的颜色下,藏着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
魏端阳经常在这附近游荡,仅凭他的穿着,就辨认出了他的职业——一个男//妓。
那就是他和宁二的初遇。
彼时的宁二,穿着件单薄破旧的衬衣,年纪不大,眉宇间却尽是风尘。
他看了魏端阳半晌,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就着打火机点上。又兀自在墙边上靠着,等着他的客人临场。
魏端阳觉得,他八成也是想过来看自己的笑话。
这种事情,他经历得多了。自从落魄以后,从前那些称兄道弟的人都不见了踪影,攀亲带故的人也恨不得人人都过来踩上一脚。
可他等了许久,那人也只是静静站着,仿佛成了一个哑巴。
“你想笑,就笑吧。”他近乎自暴自弃地说。
那人翻转了打火机的盖,淡淡地说:“你都没笑我,我笑你干什么?”
魏端阳因这话而感到些许诧异,他将目光投射过去,只窥见那人一个模糊的侧脸。
消瘦,孤独,和他一样,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他们都是这个世界的夜行者,像老鼠一样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苟延残喘,苟且偷生。
宁二察觉到他打量的目光,没有多话,只是顺手点燃一根烟,递给了他。
香烟在两人指尖静静燃烧,在缭绕的烟雾里,一个男//妓和一个赌鬼,相识了。
宁二并没有闲着,在等待的间隙里,他先后带了不下二十个人进巷子。
这些男人,连钟点房都懒得开,随便找个阴暗的陋巷,草草解决,就算完事。
魏端阳还从未见过这么高的频次,在宁二又一次跟新客人讨价还价的时候,他伸手将他拦了下来。
“干什么?”宁二轻挑眉峰,斜倚在墙上,笑着问他:“抢生意啊?”
等将那个客人赶走,魏端阳才道:“你一天接这么多,不怕把自己玩死吗?”
宁二朝天吐了个烟圈,眼神迷离,神色有种说不清的颓废。
他将目光投向魏端阳后方不远处的赌场,那是东家赵福疆的产业。
他淡淡的,陈述般的语气,对魏端阳道:“欠了东家钱的,不止你一个。我也一样。”
他属于东楼,而那,也是赵福疆的产业。
他和其他人一样,都有巨额欠条捏在东家手里,除了给东家卖命外,别无他法。
一旦不听话,轻则挨一顿毒打,重则……小命难保。
赵福疆为了控制他们,有时会用上du品。宁二在他们面前卖乖讨巧,才没沾染上这头吃人的猛虎。
不过,按他最近所做的事情来算,估计也差不多了。
见他又要往其他地方去揽客,魏端阳开了口:“你要多少?”
“买茶一百,买铺两百。”宁二报完价,又笑着看了看他,道:“你有钱吗?”他可是亲眼见着魏端阳被赌场扫地出门的。
那两个陌生名词,是他们这一行的黑话,“买茶”就是用嘴或者用手,“买铺”就是过夜。
“我……”魏端阳迟疑了一会,半晌,在他贴身的衣服里翻了翻,从缝边的一个破洞里,掏出了他仅有的一百块钱。
“是不是,不太够?”他问,声音细若蚊吟。
不知怎的,虽然这一百块对宁二来说,根本看不过眼,可他见着魏端阳战战兢兢的表情,止不住就笑了起来。
“好吧。”宁二熄了烟,却没有去接那张来之不易的钞票,只说:“既然你诚心诚意问了,我就跟你走一趟吧。”
第77章 相惜
魏端阳带着他从后巷离开, 却没有立刻去找酒店或暗巷,而是在附近的路边摊那里停了下来。
孜然的香味在空气中萦绕,烧烤架上绽放着点点油花。
天色已经很晚了, 四处的店铺都沉默在安眠的梦里, 只有这几个摊子还有烟火缭绕。
魏端阳咽了咽口水,回头问他:“你饿吗?”
“不饿。”宁二刚说完这一句,他的肚子就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