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叶淮听的目光一直落在冥雪那张糅合了楚泗乔与慕子笙特征的小脸上,眼神复杂难辨。
良久,叶淮听望向正温柔抚摸着冥雪发顶的楚泗乔,声音干涩而艰难地开口:
“哥哥……你当真,非他不可?”
“当真……一点也不记得我们曾经在一起的一分一秒了?”
那年分离,楚泗乔七岁,他五岁。
对于寻常孩童而言,或许是模糊的年纪,但他们乃神品血果化形,灵智早开,出生便能记事——那些共度的时光,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如同昨日。
楚泗乔逗弄冥雪的手指猛地一顿。
他抬起头,迎上叶淮听那双充满了痛苦、不甘、以及深藏眼底难以化开的执拗的眼睛。
那双眼睛,像极了师尊,此刻却盛满了与他年纪不符的沉重情愫。
楚泗乔的心微微一沉。
他隐约察觉到了这个“弟弟”对他似乎超出了寻常兄弟的情谊。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地“嗯”了一声。
非他不可。
不记得。
尽管那时的楚泗乔被封印在空间中,但叶问清身受重伤坠入无尽海,无尽海空间之力暴虐无比,处在空间中的楚泗乔怎么可能完好无损。
叶淮听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白了几分,眼底最后那点微光似乎也彻底熄灭了。
那些回忆、约定,只有他记得。
哥哥不记得,所以……才任由他人取代了那本该属于他的位置。
幼时父亲总是温柔地拉着他的手,指着正在认真练剑或是辨认灵草的哥哥,轻声叮嘱:
“淮听,你看哥哥,他继承了爹爹的神农血脉,这是很珍贵也很容易让人眼红的力量。你是弟弟,要变得更强,以后要好好保护哥哥,知道吗?你们是这世上最亲的人。”
爹爹会将他们揽在身边,指着对方说:“你们身上,流着我与寻舟的血。日后,也要像我与你们父亲一般,相互扶持,永不分离。”
大人们的话语或许并未挑明,但那话语中的期盼与暗示如同无声的细雨,早已渗入两个早慧孩童的心田。
他们分别流淌着楚寻舟与叶问清的血脉,楚寻舟与叶问清是道侣,他们……也合该如此。
父亲与爹爹虽未明说,却也期盼着他们能够延续这份感情。
于是他们自然而然地亲近,比任何双生子都要默契。
哥哥曾指着天上最亮的两颗星星,学着大人的口气,一本正经地说:
“淮听,你看那两颗星星,靠得那么近,就像父亲和爹爹一样。以后我们也要那样,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他记得自己当时用力地点头,心里满满的都是欢喜和憧憬,觉得这是世间最理所当然的事情。
“嗯!我以后也要和哥哥成为道侣!”
“说好了哦,拉钩!”孩童稚嫩的手指勾在一起,许下的却是彼此心中最郑重的誓言。
父亲和爹爹知晓后,还笑着为他们炼制了同心结。
两串犹如红线的手链分别套在了他们的手腕处。
后来……后来爹爹出事,哥哥和爹爹一起失踪。
天塌地陷不过如此。
所有人都说,坠入无尽海,十死无生。
父亲一夜之间憔悴下去,药神殿被阴霾笼罩。
可他不信。
他怎么肯信?
那个说过要永远在一起、要当他道侣的哥哥,怎么会食言?
年幼的叶淮听什么都不懂,只是偏执地想着:“哥哥答应过我的……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
这个念头成了支撑他度过漫长岁月唯一的执念。
他拼命修炼,因为父亲说只有变得强大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他查阅无数古籍,寻找任何关于无尽海、关于空间裂隙、关于起死回生的渺茫可能。
一年又一年,希望渺茫得如同风中残烛,但那点偏执的火苗却从未在他心中熄灭。
他总觉得,哥哥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他去找。
他祈祷、追寻,日复一日地盼着。
从小盼到大,盼来的是带着心上人归来的“兄长”。
那象征着他们誓言与感情的同心结,仍在他手腕上戴着,而哥哥的却早已无影无踪。
哥哥的红线,连在了另一人身上。
同根并蒂,天造地设,终究敌不过光阴迢递,世事变迁。
第269章 顾云延被困
叶问清醒来时,虽面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的疲惫与混乱已消散大半。
他稍作调息,便来到外间。
楚泗乔、慕子笙、叶淮听以及白奕等人都在,见叶问清出来,纷纷起身。
“师尊,您感觉如何?”楚泗乔关切地问道。
“无碍了。”叶问清摆摆手,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楚泗乔和叶淮听身上,眼神温和却坚定,“北陆之事已了,慕容宸伏诛,圣地由上官昭禹接手,会逐渐步入正轨。我们……是时候离开了。”
他的语气平静,带着决意。
南陆,药神殿,那里有他未尽的职责,有他失去的记忆,更有他的道侣……楚寻舟。
楚泗乔、慕子笙、白奕以及晏时霖自然毫无异议,他们早已决定同行。
宁沅抱着剑,酷酷地开口:“我也去。北陆已无值得我挑战的对手。”他说完,看向身旁的风倜尧。
风倜尧摇着折扇,脸上露出一丝犹豫:“南陆遥远,前途未卜,我……”
他话未说完,宁沅直接打断,一把拉住他的手腕,语气带着些无理取闹:“就当陪我去历练嘛!你一个人留在北陆有什么意思?”
风倜尧看着他闪闪的眼睛,无奈地笑了笑,最终点了点头:“好吧,依你。”
眼见众人都已决定,叶问清微微颔首:“既如此,便一同前往。无尽海凶险,人多也可互相照应。”
这时,楚泗乔却微微蹙眉,开口道:“师尊,还需等一人。顾云延他说要回长清宗与顾宗主道别,让我们在圣地等他几日。”
然而,又等了两日,却始终不见顾云延的身影,也没有传来任何讯息。
“不对劲。”慕子笙沉声道,“就算顾宗主阻拦,以顾云延的性格,至少会传讯告知我们一声。”
楚泗乔心中也升起不安:“我们去长清宗看看。”
“我与你同去。”叶问清起身。
几人乘坐灵舟,驶向长清宗。
…………
两日前。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将宗主书房内映照得一片暖黄,却驱不散空气中逐渐凝聚的冰冷与压抑。
顾云延站在书房中央,身姿挺拔,眼神坚定地看着端坐在书案后、面色已然沉下来的父亲顾云丰。
“父亲,”顾云延的声音清晰而郑重,“北陆之事已了,圣地之危已解。儿子想……与几位友人一同前往南陆历练修行。”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而充满向往,“南陆灵气丰沛,机缘众多,定能让我更快提升修为,他日……”
“胡闹!”
话未说完,便被顾云丰一声蕴含着怒意的厉喝打断。
顾云丰猛地站起身,书案上的茶杯被他的动作震得哐当作响。
他盯着顾云延,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南陆?你知道南陆是什么地方?人生地不熟,强者如林,危机四伏!岂是你说去就能去的?!”顾云丰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乖乖留在北陆,继承长清宗,这才是你的正道!”
顾云延早已料到父亲会反对,却没想到反应如此激烈。
他蹙眉,试图解释:“父亲,南陆并非您想的那般可怕。楚泗乔、慕子笙他们都会同行,还有叶尊者指引,安全无虞。修行之路本就是逆水行舟,固步自封只会……”
“闭嘴!”顾云丰猛地一拍桌子,强大的灵力波动震得整个书房都嗡嗡作响,也彻底击碎了顾云延试图讲道理的努力。
顾云丰胸膛剧烈起伏着,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愤怒、担忧,还有一丝被触及逆鳞般的痛苦。
他死死盯着儿子,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
“我说不准去就是不准去!长清宗少主的名头还委屈你了不成?非要跑到那蛮荒之地去冒险?你知不知道多少修士一去无尽海便再无音讯?!你让我……你让这长清宗上下怎么办?!”
“父亲!”顾云延也提高了音量,少年的倔强和对自己道路的坚持被彻底激发出来,“我不是去玩闹!我是去追寻更高的境界!我不想一辈子困在北陆这一隅之地,像……像……”
他本想说“像您一样”,但终究还是咽了回去,换了个说法:“我有我的道要走!您不能永远把我拴在身边!”
“你的道?你的道就是离开生你养你的宗门,去那个……那个地方?”顾云丰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刻,那个埋藏心底多年的伤疤仿佛被狠狠揭开,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