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走进一间百平左右的阶梯教室,他十分自然地坐在了第二排,一名有着酒红色头发的女学生的斜后方。从他的位置和高度,能够十分容易地看清女生面前的书本及笔记。
莱夏在心里默默地评价自己:“你真像个变态。”微表情却给人一种无法靠近的冷感。拉图茨的大学不分班级,只分大课和小课,大课上的同学们几乎都互不认识,谁也没注意到课上来了个“跟踪者”,都当他是难以接近的学霸。
“她要真是你女儿,就更变态了……”莱夏的眼睛一会儿看向写了几个标题的黑板和语调平淡的讲师,一会儿看向云廆在本子上记下的笔记——云廆写下什么,他就写下什么,以防笔记中藏有什么暗码之类的。
不过,看了半天,他都觉得云廆只是在认真地学习人类学而已。
如果一定要说云廆身上有什么异常,那就是云廆这孩子性格沉闷、做事认真,完全没有遗传她基因的两个来源者那一身的臭毛病。要不是跟踪时间还不算长,他简直就要怀疑云玥给他这么个任务,是为了让他意识到他们的女儿多么优秀,让他产生“认亲”的想法。
莱夏一边听课,一边观察云廆,看着云廆扎了一条马尾的后脑勺,脑部忽然传来一阵针扎似的疼痛,眼前一阵又一阵地发黑。
我怎么了?难道是低血糖?
莱夏小幅度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并没有做出不符合人设的行为,就算授课的讲师站在他面前,都不会发现他的任何破绽——一个好的舞台演员需要有能力对付所有的突发状况。
随着疼痛逐渐缓解,他“看见”了眼前的情景——
他漂浮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之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丧失了一切的感官。他下意识地抬起了手,可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从哪里来?
他心中浮现出了三个宇宙最原始的问题。
一条由暗红色光线组成的道路忽然出现了,道路仿佛对他有着天生的吸引力,他“站”在了道路之上,却不知道自己是一个什么形态,以一个什么姿势站在暗红光线组成的道路上。
道路尽头,一个有着酒红色头发的女性形象走了过来。她的两只眼睛长得有点开,但轮廓十分具有立体感,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下意识地知道她与自己不一样。
虽然他看不见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或者是什么东西,但他就是知道他和眼前这个女性形象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物种。
“我终于看见你的真面目了。”
这个形象有点奇怪的女人开口说道。
听到这句话,他竟然有种想要躲起来的冲动。明明……明明……明明是他在跟踪她!
他想起来了!他在跟踪她!这个女人很奇怪!他为什么要跟踪她?
我到底是谁?
“……来自域外的污染,时间和空间的固定点,宇宙影像化的起始点。”女人嘴唇翕动,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不懂,但又下意识地想要逃避。
他感到自己跌坐在了光线组成的道路上,酒红头发的女人却像提着审判之剑的正义女神,一步一步地向他逼近,让他躲无可躲,藏无可藏。
“不过这一次,我决定放过你。”巨大的光剑从他“脖子”处垂落下来,冷漠的红发女人背过身去,“其实我也想知道,污染物沾染上了人性,会变成什么东西?还具备影像化这片区域的能力吗?”
“我们影像化这些人类,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他”忽然发出了声音,声音低沉冰冷得连自己都觉得害怕。
我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眼睁睁地看到失去对于“身体”的控制权,感到一阵又一阵的绝望。
“因为我们……”红发女人空灵灵的声音回荡在这片只有一条光线之路的虚空中,“同样寄希望于这个文明……”
他听着女人最后这句话,竟莫名觉得有一些伤感。
……
莱夏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
“我竟然睡着了!”他心中大震,完全无法接受自己在有监视任务的情况下,一个半小时的课都听不完,还当着所有人的面睡着了!
他心虚地审视了自己的动作,判断出自己刚才并没有趴在桌子上睡,而是保持着原有的姿势神游天外,这让他得以维持自己的形象,不至于引来任何不必要的关注。
接着,他开始回忆自己的梦境。
梦境总是很迷糊的,何况他只是短暂的走了个神。回忆了半天,他什么也没回忆出来,只感到梦里隐隐约约出现了“污染”这个词。
污染?什么污染?
莱夏又一次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怀疑自己有点脑中风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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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沧共和国,沧京,枫叶大道7号302室。
尉兰坐在电脑前,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从历史博物馆拷回来的监控录像。
玉虎符失踪的那一刻其实十分明确,就是1764年7月7日19点07分07秒,时间走到这一秒,玉虎符的影像从监控视频上消失,可仅仅只在前一帧,它还完完整整地躺在博物馆的玻璃柜中。如果监控视频没有经过修改,就只剩下两种可能:一是玉虎符在一帧不到的时间内自行消失,或者隐身;二是原来拍摄下的就不是真正的玉虎符,而是玉虎符的投影,这投影却还能在红外线扫描仪中留下影像。
无论哪种可能,几率都非常小,最大的可能还是黑客不露痕迹地修改了监控,设定了玉虎符“消失”的时间。那样一来,玉虎符还是被人盗走的,而抹掉一个人进入博物馆后所有的痕迹远比让玉虎符“消失”要复杂,所以盗窃者很有可能在监控中留下自己的影像。
尉兰的工作,便是观察比对监控视频、红外扫描和进馆时的身份验证,找出其中不和谐的地方,找出那名修改过活动痕迹的黑客。
对此,他并不抱太大希望,坐在电脑前,纯为了用工时换取劳动积分。
顾青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右手把玩着一只细脚酒杯,身体中却回荡着一片纯粹的暖意——那是完全发自内在的温度,和夏季带来的炎热完全不一样。同样也不是发烧的感觉,因为发烧的时候身体温度高,感受反而偏冷,而他体温正常,只是由内而外地感到温暖。
那片暖意在他体内冲荡开了无形的波纹,那些波纹就像最为原始的语言,冲向了周围的物质,并与某种元素发生共振。某个他已经能够精准预测的时间点上,元素的精灵“回应”了他的语言,一片火焰从他掌间燃起,瞬间包裹住了细脚酒杯。
今天的练习结束。
顾青谨遵《阿达西语入门》上的叮嘱,没有过分沉迷于初步掌控元素的体验,将注意力转移到尉兰身上。
尉兰只坐了椅子三分之一的部分,用鼠标操作着视频播放器,肩膀往内缩着,显得十分拘谨。顾青推着一把办公椅坐到他旁边,道:“你分出一块屏幕来,我也看看。”
尉兰犹豫地半转过身子,一只手还放在鼠标上:“我可能知道怎么回事了。”
“你说。”
尉兰将监控视频中的一个人影圈出来放大:“我大概认识这个人。”
他停顿了一会儿,没有解释这个人影是谁,只对顾青说道:“不过我不确定他与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关系。”
“我等下给你个名字,你向上面申请一下他的个人信息,别说是嫌疑人,告诉他们这个人可能会有一定的线索。”尉兰语气平淡,眼睛怔怔地望着顾青,带着一点乞求的意思。
顾青点了点头:“你写吧。”
不一会儿,顾青接过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刘宇征,平州,1718.10.10”这一行字。
这行字姓名籍贯出生日期都十分明确,可以精确定位到一个人了。顾青没再多问,收下纸条,在卧室中拨出一个电话。
五分钟后,他回到客厅,对尉兰道:“拿到他的信息了,详细资料马上会通过内部系统发给我们。这个人现居住地是东临驼城,是银沧首创银行驻驼城分行的总经理,你想什么时候过去?”
尉兰似乎并不意外这个人的身份,只是眼神有些抽离:“什么时候,都可以。”
看来是他某个并不太想联系的故人……唉,也真不想让他联系啊……看他的样子,明显对这人有保护之意,也不好跳过他,直接把这人抓回银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