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枪,子弹擦过顾青的右臂——他的右臂正往空中抬去,是一个举枪的姿势。
  顾青心惊肉跳,贴着一个掩体朝另一个方向转去。
  第三枪,子弹打过顾青的头发。
  顾青终于忍无可忍,将机枪调到自动模式,像莱夏那样对着子弹射来的方向扫射起来。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味道,子弹擦过铁锈,迸射出一闪即逝的火星。
  火光中,他忽然看到莱夏正倒在机器上的传送带上对着一旁开枪,丝毫没意识到传送带另一端的一个庞然大物,正在将每一个传送过来的东西压制成片状!而此刻,他的脑袋离机器的上半部分只剩下毫厘,便是身手再快,也难以摆脱被压成一滩肉泥的命运。
  顾青心脏重重跳了一下,难受得快要吐了出来。沈轶伦被人灌入水银的尸体还历历在目,现在又轮到莱夏了吗?莱夏被吸进机器的一瞬间,他下意识地就闭上了眼睛,从他的左侧却响起了一声枪响。
  四周再次安静了下来。
  机器被他的头骨卡住了吗?
  顾青睁开眼睛,转头望去,什么也没看见,接着他听到一个人把另一个人从高处拉下来的声音。宗冷十分冷淡地问道:“你不应该打开机器,为什么要打开?”
  莱夏还没意识到方才的危机,满不在意地说道:“你也是行啊,就为了指责我一句,输比赛都不要紧。”说着,“嘭”地一声巨响,他扣动扳机,将一颗子弹近距离射进宗冷腹部。
  顾青往机器所在的方向跑去,危机过去,不用面对一滩肉泥让他感到放松,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莱夏现在的样子。击锤敲击子弹的轻响从远处传来,连续两声。顾青心口顿时感到一阵剧痛,满身冷汗地跪倒在地上。
  训练场四周的隐形照明设备忽然亮起,云玥带着胜利者的轻慢,一步一步地朝他们走来,说道:“你再看看是谁输了比赛?”
  顾青艰难地朝莱夏望去,见他整个人倒在地上,但还算是完好无损。上空传来的机械声音给了他们答案:“1队全体阵亡,2队一人受伤,a06号场景对抗赛2队获胜,比赛耗时九分零三秒。”
  顾青摸了摸胸口的子弹,才发现被子弹击中的地方并没有流血——这是特制的子弹,只要不拿冲|锋枪对着同一个人扫射,就不会真的致人死亡,但是会带来一次疼痛的教训,还会发射出击中的信号,令人不能起身返回战场。
  顾青缓和过来后,又看向机器所在的地方,只见传送带最前面的卡槽之中,完美的卡进了一颗子弹,子弹和连接在机器上半部分的模具都是一样的坚固,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地卡在了一起。那个刹那间发生了什么事,已经再明了不过。
  云玥还在那里嘲笑莱夏:“十分钟不到,你说猿猴会不会比你坚持的时间更长?而且宗冷,你干吗给他们放水,这两个人整天以为自己能在这里称王称霸,早该让他们瞧瞧咱们的能耐。”
  莱夏捧着心口,龇牙咧嘴地说道:“你再说这种话,小心我向你上级举报你性骚扰。”
  云玥耸耸肩:“我说什么了?我不是在鼓励你多加练习,下次别再十分钟都坚持不到就倒在别人枪下吗?这片训练场被我们用过后,至少要检修一个小时才能再次投入使用,为了十分钟耗费这么多时间金钱,有你在我们特别行动部,也是够倒霉了。”
  宗冷似乎还不习惯这两人之间的无聊对话,扶着巨大的机身,皱着眉头打断他们的讲话:“这个级别的训练场,铸造机怎么会忽然开启?”
  他的问题,没有人能够回答,莱夏和云玥两个人的心思都不在突然打开又突然停止的机器上。
  当晚,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莱夏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已经不符合这个时代的美感和科技感的小东西,给其中唯一的号码拨出一个电话。他的声音很低,完全没有了训练场中的嚣张:“不是他。那是一瞬间的反应,谁也装不出来。”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才说道:“要是他没反应过来,你会怎么样?”
  莱夏嘲讽地一笑:“碾成肉泥而已,我没什么感觉,可能你们会觉得比较恶心。”
  过了半晌,电话那头的声音变得有点不大自然:“谢谢你,但以后别这样做。”
  莱夏说道:“我又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沈轶伦,那孩子死得多惨呀,也不知要多久才能恢复。”
  电话那边的人又停顿了一下:“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真是个混蛋。”
  莱夏像个无赖一样说道:“千万别说,对我说过这句话的人,最后好像都有点喜欢我。”
  电话那头的人恶狠狠地道:“你去死吧。我最多只会想上你,绝对不会喜欢你。”
  这次轮到莱夏需要一点时间消化,他“呃”了一会儿才道:“有没有人对你说过,对我们这种千年棺材板说这种话,也是一种性骚扰。”
  “那你找114号哭鼻子去吧。”电话那头的人掐断了电话。
  第18章 海族
  依照当事人的意愿,沈轶伦的事情并没有在这些预备特工中宣扬开来。从能量仓中走出来的那一刻,惨死的经历就成了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慢慢地也就被实实在在的生活冲淡。只是,相比于以前,他变得沉默了许多,时不时都要盯着自己左腕上的个人终端发上好长一阵子的呆,连接虚拟现实设备更让他恐惧不已,他只好暂时停止模拟战役训练,而将更多的时间投入到书本之上。
  顾青好几次,都故意在基地图书馆中“偶遇”了他。沈轶伦看的书很杂,而且把顾青和莱夏的阅读面融合到了一起——一方面,他会看前沿的科普类书籍;另一方面,他也在看哲学与历史方面的文献。然而比起那些沉得下心来做文学的学者,他更像是在心烦意乱地寻求某个问题的答案。
  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中照射进来,犹如金粉一般洒在沈轶伦身上,让这个年轻人有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顾青这时往往也会装木作样地拿上一本书,坐到他的对面。
  表面上,他们像两个学者一样,各自看着手上的资料,偶尔三言两语地作出几句交流;实际上,他们却更像两个不入流的间谍,书本、阳光和落地窗都是在为他们的谈话作出掩饰。
  这一天,沈轶伦似乎比往常要急切一点,还没在顾青面前翻个上十页的书,就忽然开口说道:“任何人都不应该被当作物品对待,是吗?”
  他们以前,并没有交流到类似的地方。顾青沉吟了一下,正要说话,却被另一个人抢先道:“这句话你为什么要问他?他绝对愿意成为曲政手下的一杆枪、一匹马,或者一个尿壶什么的。”
  “你竟敢直呼洪烈陛下的名讳!”顾青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望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莱夏。
  莱夏穿着白色t恤和蓝色牛仔裤,长发蓬松地披在脑后,带着一点自然卷,显得犹如邻家男孩一样亲和与随便。他随手搬来个椅子,毫不见外地坐到顾青和沈轶伦的中间:“我也没感觉你避过我的名讳啊!一边不让我喊‘曲政、曲政、曲政’,一边还叫着‘莱夏、莱夏、莱夏’,顾将军是不是有点厚此薄彼?”
  他的嘴角微微上提,两只玻璃珠子似的大眼睛中泛着亮光,丝毫没有责怪埋怨的意思。顾青哼哼道:“‘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你是尊者、亲者还是贤者,需要我去避讳?”
  莱夏转过头,愉快地问沈轶伦:“你说我‘尊’吗?我‘贤’吗?”
  沈轶伦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和莱夏说过话,当即吓得往后一靠,沉重的木椅只剩下后面两只脚站在地上:“莱夏大人,您当然可以算是‘尊者’‘贤者’……”
  莱夏重新看向顾青:“你看,随便问一个人都能告诉你答案,你却死不承认,这算是冥顽不化吗?”
  顾青冷冷瞟了沈轶伦一眼,沉声道:“这小孩连‘尊者’‘贤者’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拿名声吓唬他,这样的回答能算数?”
  莱夏微笑着把右手放在顾青的肩膀上:“能不能给人民多一点信任?再说就算是个皇帝,连小孩都说他是好皇帝,想必也能称得上一代明君了。”
  顾青依旧是喜怒不形于色:“那也得是别人问才行。要是一个皇帝亲自跑去民间,连伪装都懒得伪装一下,就去问人家自己是不是一代明君,想必能说真话的也不会多。”他看向沈轶伦,“你第一次找我的时候说的什么来着?是不是说他是个毫无理智的杀人魔?”
  沈轶伦惊得继续往后退去,差点连人带椅子地翻到在地:“不不不,莱夏大人,我没这样说,我说的是您杀了那些僵尸后,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莱夏哭笑不得地抢过他的话头:“我怎么是杀了僵尸后变得不一样的?说不定是你的这位朋友晚上把我胖揍一顿后,我痛定思痛,顿悟‘落后就要挨打’这个道理,才一改前貌的呢?”
  沈轶伦望向顾青:“你真的把他打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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