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段淮衿话锋一转,“但行疆不一样,他早已被神界视作灾厄之主。”
“您的意思是,我也许会……”江挽眠心下一惊,攥紧了手中空杯。
天道喜欢清晰的界定一个人的是非善恶,如今江挽眠是善,行疆便是恶。
正邪不两立。
带来曙光,必先摧毁黑暗。
江挽眠与行疆,注定了是两条路上的人。
“小弟子,我守了这些密辛太久,早已分不清世俗年岁,但他……已经吃了太多苦,我不希望他再次回到那暗无天日的红莲地域中。”段淮衿徐徐展开手中卷轴,三道箴言赫然显现。
一曲瑶琴踏天梯,手握千机乘风去。
浮笙掠影开天命,众生百苦昭九州。
镜合双面浮生劫,鎏金濯洗雪山颠。
“风止息是瑶华女君风华的后辈,是天机阁历任阁主中,唯一一个由天机轮盘钦定的。”段淮衿的眼眸蒙上一层阴翳,“为了这三道箴言,他……用一双窥见天机的双目与天道作为交换。”
江挽眠想起那位谪仙一样的男子,心中掠过微澜,“箴言,对于六界而言,当真如此重要?”
“或许。”段淮衿轻笑一声,“但修真界早已走投无路。”
世上再无一个段行疆,也再无一个风华。
“……为何?”
“六界中,除却行疆,或许只有我知道,那场曜日之战,是来自神明的诅咒。”
高悬不落的曜日,本应送来曙光,却焚尽生灵。
究其原因,终是世人奢求那份不属于自己的力量。
江挽眠对这个答案不惊讶,“这个诅咒并没有随着尊上收服曜日而消散,对吗?”
“神明之怒哪能那么容易散去。”段淮衿眉眼里都是释然,“下一个曜日之战,就在浮笙掠影完全认主那日。”
“届时,便是这个世界走向穷途末路之际。”
“解铃还须系铃人。”江挽眠轻声说,“无妄海,我势在必行。”
“该来的,总会来。”段淮衿拍拍江挽眠的肩头,“我告诉你这些,并不为了让你去做所谓的救世主天命子,那不是你的责任。”
“这里的一切都与你们无关。”
江挽眠猛地抬眼,直直撞进段淮衿了然一切都目光里,“您……”
段淮衿但笑不语。
“您知道了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
“但千机剑早就不在此方天地,而你却握着它出现在天梯之上。”更何况还有那位先祖亲自现身。
江挽眠沉默一会,“我身在此世,心中……亦有想守护之人。”
“我不干涉你的决定,但我希望……若是有机会,可否竭力,救他。”
段淮衿指节微微颤抖,眼前尽是天梯血海,浮尸浩瀚,昔日慈爱的父亲面目全非,共进退的袍泽罔顾人伦……
他无助抵御前赴后继的鬼域阴尸,看着高阁上飘然站立的兄长。
变了。
整个段氏……都是恶鬼。
………
“一切都错了。”段淮衿在箴言卷轴上补上那句段氏风华录封面上的诗。
我本天骄风流子,长眠无妄青云端。
然后将卷轴递给江挽眠,“但我相信,你会是对的。”
江挽眠垂眸接过,“……我会,带回千年前的所有真相。”
第48章 修真界第一人
沧鎏殿掩藏在一片月辉下, 烛火灭了不知多久,泛着银光的珠玉也碎成齑粉。
因为处于永夜之下,整个碧落堤魔宫都被点得灯火通明, 找不到一处阴暗之地,而沧鎏殿却笼罩在深浓的夜色里。
江挽眠本来缓慢而沉重的步伐一顿, 旋即火红的衣袍翻飞起来,闪作流光直接进入殿内。
那是死一般的沉寂, 只有血腥的气味钻入鼻腔。
“……尊上?”
没有回应。
门窗都紧闭着,火红的纱幔像是索命的枷锁, 层层叠叠遮蔽了江挽眠探寻的视线。
他伸手掀开, 穿过垂泄如瀑的红纱, 在绯红的尽头瞥见了更深的红。
漆黑的角落里,地毯上黑红的血液已经干涸, 扭曲的鬼爪叫嚣着从地底爬出,攀附在行疆皲裂的皮肤上, 更多的血渗出来, 覆盖已经干涸的那部分。
蜿蜒着, 流到江挽眠的脚下。
“行疆!”江挽眠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千机剑发出嗡鸣,被抽出剑鞘,寒光照亮了满地鲜红。
他注入十成的灵力, 斩断那深深嵌入行疆身体的鬼爪。
被极境剑意扫过,鬼爪吃痛一样猛地扑向江挽眠,他倾身挥出剑锋,衣摆随着剑锋划出一道凌厉利落的弧度,将铺天盖地袭来的鬼爪斩落,然后快速靠近已经失去意识的行疆。
他手心结印, 瑶华心法运转到极致,柔和的光晕让江挽眠看清了行疆身上狰狞斑驳的伤口,酸涩的滋味缠上了他的喉咙,发不出声音。
大量的灵力和治愈术法落入行疆的身体,却如同泥牛入海,黑雾与血液不断的从行疆身体涌出,起不到丝毫作用。
灵力很快被抽干,让江挽眠的意识迟缓了一瞬,身后化作一滩泥泞的鬼爪不知是何时靠近的,等江挽眠打了个寒噤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鬼爪在江挽眠的眼底不断放大,他下意识要推开行疆,手腕却被用力握住。
是失去意识的行疆,睁开了他那双赤金色的眼眸,不同的是,那双眼睛里面如同燃烧着灼日,带着焚尽一切的冷漠。
与此同时,江挽眠手心的图腾亮起来,耀眼的圣光与行疆的业火一同落在鬼爪上,一息间,连灰烬也没有剩下。
嘀嗒、嘀嗒。
行疆皲裂的皮肤像是流动着岩浆的大地,黑红赤金的血液还在不断流淌。
他瞥见江挽眠眼角溅上的血渍,本想伸手拭净,目光触及自己手心的脏污时,又堪堪停下,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先出去……”
然后抿了抿唇,又补充,“听话。”
江挽眠从愣神里缓过来,“什么?”
行疆像是没有力气说话了,闭上了眼呼吸变得沉重。
这样的曜日魔尊,魔族君王,神界所忌惮的灾厄之主,是江挽眠从未见过的。
不是侵略的,不是嗜血杀戮的,锋利阴沉的眉宇柔和下来,他变得如同一捧灰烬,只消一阵风就散去生机。
“尊上?”
江挽眠有些慌乱,但他知道此刻不能有第三个人进来,于是挥手落下一个结界。
又点燃了整个沧鎏殿内的烛火。
还没等他看清行疆的伤,烛火又灭了。
结界外,银月被黑雾遮盖,无妄海的浪潮淹没了那座行疆常年宿身的宫殿,蔚蓝的海水泛起腥红。
碧落堤魔宫,乃至整个魔界,下起了红雨。
轰隆——
雷鸣闪电又一次光临这片早已被遗弃的干涸大地,带来的不是生机,是沉入永夜绝境的终局。
闪电短暂划过,照亮这座宫殿那刻,江挽眠的心开始下沉。
他攥紧了行疆的衣袖,巨大的疗愈法阵自身下铺开,圣光驱散这一方黑暗。
“收手吧。”卷王打断的江挽眠的术法,“无妄海底的阴魂,苏醒了。”
江挽眠的心彻底落入最底。
他拿出一枚丹药喂给行疆,然后站起身推开沧鎏殿的大门。
满庭的永夜花,凋谢在了红雨之中。
天黑得可以吞吃下这座华丽的宫殿,也可以覆灭这个从未见过光明的种族。
“为什么……”
为什么一切来得如此之快,他才来得及选择所行之路,而命运却已经推着他踏上了前途。
他的计划还未来得及施行,瑶华心法也堪堪学了个皮毛,就连修为境界,也只是借着浮笙掠影达到了元婴后期。
蚍蜉撼树这四个字漫上心头时,暗处的鬼爪却悄悄蹭了蹭他的指节。
相比先前狰狞的模样,现在乖得如同索要糖果的孩童。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行疆,沉默拾起千机剑,只身走入了黑夜里,走入了红雨中。
任由雨夜吞噬他的身影。
卷王:“无妄海,神明禁行之地,你应该知晓,你死在那里,就是真的死了。”
“当然。”江挽眠步伐轻快,语气轻松,“生命这么宝贵的东西,怎么能有第二次呢。”
想起什么,他又说:“除非让我再遇见一个你,但总不能让我一个人绑定两个系统吧。”
“……”一串蔚蓝色数字拦在江挽眠前方,卷王不轻不重的说,“我更赞成你去风华城。”
“无妄海底阴魂苏醒不会要了行疆的命,更不会让六界万劫不复,你前去,除了知晓三千年前的真相,什么都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