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她不信许庸平这么聪明的人会想不到,但他还是做了。
玉兰一阵阵地冷颤,双膝双手感到麻木地刺痛,她看着许庸平,看着看着流下眼泪,干涩地,徒劳地开口:“阁老,陛下还小,才只有十七……”
往后的日子还有那么长,你不能……不能这么对他。
夏夜的晚上很安静,白日让人粘掉了树枝上的知了,又抓了不远处池塘的青蛙。玉兰在一阵难挨的煎熬中苦苦挣扎,许庸平负手,反问:“你觉他还在一点儿不知事的年纪?”
玉兰惶然道:“陛下还小,很多事……”
许庸平静了静,说:“他不小了,只是你我还总觉得他还小。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两名抬热水的侍卫出来,许庸平没有再说话,从她身边走过去。衣摆忽然被抓住,玉兰脸色苍白,这个谨小慎微了大半辈子,没有对主子说过一句“不”的下人,在黑夜中满脸是泪。
“陛下还小,不管他愿不愿意,都望阁老……怜惜。”
许庸平很轻地叹了口气,说:“自当如此。”
玉兰双手从他衣摆上滑下,眼睁睁地看着他进了少年天子的寝殿,那扇厚重的紫檀木屏风就那样阻隔了她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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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腰被捏得有点痛。”
魏逢全身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他睫毛柔软而卷翘,眼睛显得很大。
许庸平把他捞起来往浴桶放,一时没来得及回这句话。
魏逢:“老师不喜欢朕了!以前朕说痛老师都会给朕想办法!刚刚就没有。”
“……”
许庸平说:“臣是个成年男性。”
魏逢顿时不纠结了:“朕突然想吃葡萄。”
他眉眼淋了清水,长睫潮湿。肩背薄而暖玉质地,仰头看人时显得依赖,说话口吻亲昵。
许庸平将他从浴桶里捞出来,一心二用:“还想吃什么。”
魏逢抱着他脖子轻轻:“吃小半只烧鸡老师能给朕揉肚子吗。”
许庸平说:“臣知道了,臣一会儿出去让人做。”
床榻在眼前,他想将人放下,一顿。
魏逢抱他很紧,祈求道:“朕不想躺到床上,老师可以抱朕一会儿吗。”
许庸平知道他在想什么:“臣不走。”
“朕有点重,还是躺到床上。”魏逢很快松开手,“朕睡里面,老师睡外面。”
许庸平替他盖了层薄被子,一只手被抓得很紧。
魏逢无意识靠近他,找到自己的位置蜷缩进去:“朕明天再吃葡萄和烧鸡,夜里吃了不舒服。朕感觉有一点累,想快快地睡着。”
他可能还是不太舒服,脸上有潮红,体温比平时高。
许庸平没什么睡意,给他握住一只手,陪他躺了会儿。他手指温暖,掌心热度明显。魏逢腰不舒服,这样躺那样躺,忽然很有感触,想到一个词精准地描述自己的感觉,他嗓子哑得根本说不了话,感觉又肿又痛,咳嗽两声,歪头身残志坚地喊:“老师。”
许庸平刚要开口问什么,魏逢把胳膊从被子里抽出来,合掌,又分开,幽幽地说:“朕就像这样,裂开了。”
许庸平笑了声。
魏逢立刻问:“老师笑什么?”
许庸平说:“臣就是突然想笑了。”
魏逢:“老师朕有话要说。”
“陛下说话前可以不用打报告。”
魏逢往他怀里拱了拱:“那朕有一个惊喜要给老师,朕还没有送老师生辰礼。”
许庸平听到“惊喜”两个字眼皮就跳动了一下:“陛下能先告诉臣关于哪方面的吗?”他好早做准备。
刚问完一只手从他腹部往上,他一时没动,魏逢的手毫无色情意味地放到他身后,摸完腹肌摸背肌,用一种苦恼的语气说:“朕这儿,这儿都是软的。”
“……”许庸平道,“陛下疏于锻炼。”
魏逢皱巴着脸,对人的体质感到十分的不公平:“朕就偷懒了一下下!就没有了。”
许庸平不得已转移话题:“陛下要送臣什么?”
魏逢的手安静地放在他背上,说:“朕不告诉老师。”
“今晚要下雨,老师一觉醒来就知道了。”
他伏在自己心口的位置,没舍得往下压,重量轻轻的。许庸平霎时想起张恪问自己那句话,他问你得到了什么。
魏逢难得纠结扭捏地说:“朕不知道朕送的礼物老师会不会喜欢。”
许庸平:“陛下送臣什么,臣都是开心的。”
魏逢在他怀里揉了揉眼睛,超级小声地说:“那老师不准骂朕,也不准跟朕生气,朕早就想做那件事了,朕知道……”
许庸平顿了顿。
他太累,话说到一半在自己身边呼吸平稳地睡着了,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弱月光,能看到肩头的斑驳痕迹。
许庸平伸手,拂开了他额头的乱发。那头精心养护的乌黑发丝掉得两人满身都是,青丝缠绕,让许庸平不合时宜地想起一句诗。人在读书时不那么能明白那些带着生僻字或不相关意象的诗,当那个场景出现时,忽然就懂得了。
结发为夫妻。
恩爱两不疑。
【作者有话要说】
世上没有人能不爱小魏(轻轻)
第46章 游园惊梦起
第二日一早, 许庸平和几位官员在满渠园议事,商量怎么迎接达乐和他的小女儿。都督府的人在檐下巡查,都一副没睡醒打哈欠的模样, 张恪出来透气, 抱着胳膊挑眉:“你们这是……半夜去干见不得人的事了?”
其中一名叫王檀的官员揩了揩眼角的泪花,心有戚戚地说:“二位大人是不知道, 都督府换了个闹腾的副官, 昨晚请客喝酒,大半夜没人睡得着。”
“哦?”张恪看了眼许庸平。
秦炳元后上位的官员姓谭, 谭深, 谭深这人驭下极严,京城不比漳州,上头有人管没那么自由,又有御史台的人盯着。许尽霜收敛了这么多日早忍不住了,开始呼朋引伴组酒局。
人走了, 张恪似笑非笑地问:“这是跟你告状吧。”
许庸平不置可否:“两淮治水的折子送来了,崔有才已在回京述职的路上。”
张恪靠在檐下柱子那儿, 衣袖上沾湿雨水:“崔有才人如其名,有点本事。崔家这么多年在河道积累的经验不是开玩笑。你大可放心。”
许庸平没接他话,往门口看, 蜀云在门外徘徊,看看天, 望望地, 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似乎是有想不通的事。
“阁老。”
蜀云终于迈出一步:“族中出了大事。”
他又给了自己消化的时间,艰难吐露道:“昨晚下雨打雷,国公府的祠堂……炸了。”
许庸平一顿。
张恪大吃一惊:“什么?祠堂炸了?”
蜀云打心底觉得自己说的话荒谬, 硬着头皮复述:“今早属下收到府中的消息,说昨夜刮风下暴雨,一道闪电正好劈在祠堂顶上。起火速度相当快,因为是夜里等人发现时已经烧塌了半个屋顶,火势太大,如今灭是灭了……祠堂牌位毁了一半,连跑去救火的几位长老都伤到了,国公爷胡子燎掉一半。”
张恪张大嘴,瞠目结舌。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前后因果关系,不敢相信地重复:“就这么凑巧?正正好一道闪电劈到祠堂顶上?”
他转头看许庸平:“这是缺德事儿做太多,上天都看不过去了?”
许庸平皱了皱眉。
张恪那嗓子吼太大,在场所有官员都开始交头接耳。许庸平摆摆手让他们回去,张恪本来想留下来看热闹,在门口磨蹭半天,被请了出去。人走光了,许庸平支着太阳穴问:“怎么回事?”
他倒是看不出喜怒,蜀云匪夷所思地道:“昨晚京城下暴雨,夏天暴雨打雷闪电是常有的事,府中侍卫没有放在心上,照常换班。子时雨势愈来愈大,天边更有惊雷,好巧不巧,祠堂被雷劈中,变成一片焦灰。”
他描述得十分客观不带私人感情,但还是听得出幸灾乐祸。许庸平后背隐隐作痛,饮了口茶压下。
“府中应置有避雷针,如何会发生这种事。”
蜀云眼皮一抽:“半月前陛下硬说自己看着国公府头痛,一定是国公府的宅子修得风水不对,要工部和钦天监的人一起去想办法,钦天监的人在国公府转悠了好几日,十分严肃,一刻说东边不行园子里的花要铲,又一刻说西边不行这座要拆……反正东西南北都挑了个遍,最后挑到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