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而如今据他离世,不过半年。
  沉默着,忽然听封听筠仰头轻唤了声:“萧亦。”手垂在桌上,笔尖朱红的墨晕开在纸面,大片覆盖字迹。
  字迹晕染在红墨之中,逐渐失去本来的颜色,萧亦看见能送他回去的字眼。
  纸上正是见过的符文。
  怔然想起,他所看过的正确符画,从始至终都出自封听筠之手。
  从白倚年那接来那份,被正主认定过是错的。
  突然之间,生出个近乎残忍的可能,封听筠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是只想将他送回去!
  瞬间,好似那些止步不前的靠近,都有了答案。
  封听筠从一开始就想送他回现代。
  发觉这个可能,萧亦茫然着无所适从。嗓言被堵住,有什么东西笼罩住心脏,死死攥着,三两下卡紧,已然无法喘息。
  扶着桌子将跪地,索性并非无他所想,封听筠卷起纸点燃,任由灰烬火星在手指上灰飞烟灭。
  烧干净,便似封听筠曾说过的驱除邪祟,缓慢有效地平复萧亦的呼吸。
  又见封听筠朝外走去,只身穿过御花园,从碧叶直至枯叶凋零。
  第一场冬雪前,玉清宫中的古树枯死,时年春寒,一记春雷劈下,梅树只剩焦土,反观那株用血浇灌出的新树,绿树抽条,焕发出蓬勃生机。
  只觉,死的不只是梅树。
  萧亦跟着封听筠到了封雅云面前。
  姐弟平静对坐在凉亭中,封雅云先行出声:“我要下江南了。”
  封听筠漠不关心地嗯了声。
  封雅云懒得细数封听筠手上粘了多少血,单是瞥见长袖之下新旧交替的伤痕,便没了话说。
  相顾无言,起身前屈指叩击桌面:“你再想想,为何萧亦宁可服毒也不肯苟活。”
  “江湖术士杀干净了,乱臣贼子死完了,封听筠,你也疯到底了,再来一次,萧亦可能不厌恶这般的你吗?”说完将茶杯摔到封听筠手边拂袖离开。
  长发送风,代人入千山。
  萧亦清楚,封雅云不会回来了。
  回首,封听筠捏着块碎片摩挲,食指割在利处,鲜红的血液成滴落下。
  也是这时,萧亦发现封听筠开始夜夜抄佛经。
  却仍以血灌溉梅树,浇完回殿彻夜抄写经文。
  清醒着发疯,疯得萧亦都想给人两巴掌。
  六年之前,白倚年又被抓来了五次。
  最后一次,封听筠身体早已大不如前,和前世重病缠身的萧亦也不遑多让。
  白倚年笑不动了,面对温竹安时,罕见得寡言。
  别人不知原因,目睹温竹安将人活着生剐其肉,弥留时也要剁一遍人的萧亦,完全清楚原因。
  仅是和封听筠一打照面,白倚年便笑了起来:“陛下,您大限将至啊!”
  经文不时也生几分效,封听筠淡淡哦了声,话都不说一句,便看向温竹安:“之后,任凭你处置,听闻还有蒸、炸、煮、烧等方式,你也不必拘泥于剐剁。”
  萧亦听着就不太好过,白倚年亦是。
  待人走后,萧亦陪封听筠走了最后一道,封听筠站在新树前放血,半月放一次血,封听筠放了六年。
  新树树干远比碗口粗,他靠在树上,眼睫的阴影打在眼下,青白交杂。
  脸上没有伤口,却似毁容的封听筠靠在树上,萧亦竟与之同感,耳边传来无数翻页声,快把书翻烂了。
  封听筠站不住,撑手跪在地面:“萧亦。”
  书页翻动声不断,虚空中萧亦回答:“封听筠,我在。”
  只是无人听见。
  帝王闭眼轻言:“我算出你还活着。”
  只是死后跨越时空,影响了原本的身体。
  他手腕落在树根上,一条新割的刀痕崭新着,血迹未干鲜红一条。
  萧亦听见。
  “时至今日,我还是放不下。”
  毁树植新可通灵是假,死魂魄生死相缠是真。
  得不到,固执成疾,到终放不下。
  他此生唯此无可奈何。
  而萧亦亲眼看着人闭眼,再一睁眼竟是朝堂之上。
  群臣之中混杂了个不懂规矩的,百官皆下跪了,唯有他慢半拍。
  仅是一碰面,萧亦就认出此时萧成珏已经成了他。
  甚是能算出这时是何时。
  他穿来第二日,向封听筠投诚前一日。
  封听筠同样看见,控制不住险些冲出去抓人,地上人不知者无畏,抬眼悄然无声看了眼皇帝,眸眼澄清,干净得在一群臣子中格格不入。
  再一低头,天子死死坐在龙椅上,恍若被困在方寸之间。
  重生回来第一天,封听筠彻夜未眠,第二日又见萧亦跪在面前。
  人进门前,萧亦听见一声涩哑的笑。
  自此高堂之上君是君,未知者依是臣。
  “萧亦。”有听人喊了声,声音源于外在,好似喊了很多遍,声音是哑的。
  萧亦睁开眼,直面封听筠眼底血丝。
  看着人,梦中无力之事好似有了发泄口。
  萧亦不管不顾想起来,低估了身体承受力,重新跌回封听筠怀中。
  动不了,只能哑着嗓子:“我想要纸笔。”
  瞥见王福端着的碗,差点晕回去:“还有,谁经这事会喝药,我不喝!”
  萧亦还烫着,封听筠不知人要纸笔做什么,向王福使眼色将药放在半边:“想写什么?”
  “想写‘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未白凝残月。’1封听筠你听见了吗,那灯笼上淡了墨迹的东西,写的是这半段诗。”萧亦抓过封听筠的领口,眼泪成串落下,“我是谁?”
  压不下心头万般情绪,恨得咬牙。
  才将口腔磨破,便被封听筠撬开了嘴。
  “哪里疼?”封听筠下意识想看,里衣却又被人扯开,露出的痕迹让王福都不忍直视,带着太医和一众人退了出去。
  偏萧亦视若无物,磨牙便咬在了锁骨位置,口中有锈气,却没咬出句闷哼来,就又生了脾气,“我最后问一遍,你上辈子活到了多少岁?”
  痛感实在,咬得封听筠彻底陷入混沌,分不清现在到底是什么,凭意识回答:“三十。”骤然反应过来萧亦为什么这么问。
  身体一僵,直至现在才认清,面前种种不是臆想。
  抱人的手一紧,再次察看萧亦身上究竟有没有伤到。
  萧亦浑身又被碰了遍,蓦然一懵,随即反应归来:“你把我当什么了?”
  封听筠闭眼,心知要出事,庆幸今夜没舍得乱来间,生怕人走,抱得更紧了。
  萧亦先气笑过来,气着又难忍心疼。
  拇指按在方才咬过的地方:“今天之后,咬痕之下归我,咬痕之上,请你务必保持清醒,不然……”
  没不然。
  “算了,你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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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1张先的《千秋岁》
  数声鶗鴂,又报芳菲歇。
  惜春更把残红折。
  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
  永丰柳,无人尽日飞花雪。
  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
  天不老,情难绝。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夜过也,东窗未白凝残月。
  连着早八,我快熬死了,要有错别字,睡完早八再说[化了][化了]
  第108章 负责
  说是他的人, 萧亦也没把人看得多紧,早上才醒大有把人往外推的意思:“上你的朝去,”拉起被子盖头上, 实在不想回想重申一遍,“真退烧了。”
  把他当幻想时是舍不得,但一次没少弄就是了, 现在发现是真的,又觉得他易碎了。
  假狗。
  想到幻想,就有几分不舒坦:“封听筠, 谁说他是萧亦你都上啊?”
  挣扎着想打人一顿,偏腰酸腿疼哪哪都不舒服,干脆捂头气自己。
  到底是活了两辈子, 封听筠远比想象中知道怎么对症下药:“不是,我总觉你应当是这样。”
  寸寸按照想象中的模样长,不怪他觉得是臆想。
  两世皆没得到,再见人,自制力远不到无欲无求的地步。
  赔罪般将萧亦搂在怀中,手碰在腰间, 细细揉起来。
  开始那一两下萧亦不适应,捞起枕头想砸他,之后逐渐放松下来, 任由他摆弄。
  摆弄着萧亦忽地想起什么,微微仰了下头:“你不上早朝?”
  “今日休沐。”封听筠逐渐掌握力道,望着人速度地眯了下眼, 忍不住俯身便吻了上去。
  吻技在昨天有了质的提升,萧亦被亲的有些舒服,手上闲不住, 勾着封听筠的腰带想将人拉下来,封听筠却注意到萧亦腕上的黑绳子,气息打在萧亦脖颈,有些重:“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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