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选项就只剩地下。
  突然萧亦又想起萧成珏密室中的钱,心中有个非常贴合实际的猜想:“右相是不是笃定萧成珏不会额外贪钱,所以萧成珏密室里那堆钱,相当于将萧成珏绑在一条船上。”
  结合右相的多疑,真有可能怕白倚年一个绑不住萧成珏,拿代为保管拖萧成珏下水。
  他穿来这么久,从没觉得萧成珏对物质上的需求有多高。
  “是,萧成珏此人对外物追求不高。”封听筠如若提醒,“他虽助纣为虐,但无可否认的是,其人在朝臣中品性上等。”
  又插空回答前一个问题:“这般地方很多,此前我逐一搜查过,并无异常。”
  萧亦听过撇开后面的回答,只问前话:“陛下对他很了解。”
  直觉使然,封听筠不动声色着:“对待敌人总是要知己知彼。”
  敌人?
  是指他穿来前,还是穿来后?
  “那您了解我又是基于什么原因?”萧亦笑,先揭过怀疑。
  封听筠话意不尽肯定:“属于心腹大患的日久见人心?”
  “那真是我的荣幸。”萧亦合上账本,顺带将桌上的茶壶提起来,递给了王福,“看着点陛下,再熬夜谁给我当靠山?”
  王福下意识接下,怔愣半天,才品出萧亦话里多大逆不道。
  回头要将茶壶塞回去,萧亦已经走出门外,再回首,封听筠低头笑着,抬头时眉眼间还露着笑意,叮嘱王福:“多知会他几遍,出门切记小心。”
  “那王卓?”王福听过几个暗卫事后回禀,视萧亦的安危于无物,这般人,如何也是要受遍罚的。
  等待封听筠指令间,触及天子笑意尽失的双目,不禁打了个寒颤,默默替王卓祈祷起来。
  结果却出乎意料,封听筠声音虽冷,语意尚有余地:“撤了。”
  没提责罚,便是要弃之不理。
  异于往常的行事作风,让王福欲言又止,后还是咽了回去。
  好歹也该杀鸡儆猴。
  处于事情包围圈的萧亦才回住处就睡下了。
  入睡后并非无梦,梦境又再次清晰起来。
  “陛下,招摇撞骗者皆已发配至塞外。”说话的是吴利,古铜色的脸上面部表情趋近死寂,似乎敢怒不敢言。
  大殿无端笼罩着股死沉,门外分明有光亮,最上方的天子却笼罩在阴暗中,完全看不见神情。
  人群中有人站出来,声音透着熟悉,但又不似往常锋芒毕露:“封听筠,你搜寻江湖术士,到底是为民除害,还是因为一己之私?”
  萧亦寻声望去,那人面容依旧俊美,两鬓的斑白却胜过了五六十岁的老臣。怔然中,满堂抽吸声。
  不像梦,像老胶片重播。
  气息滚动间,被忤逆的天子出言,话中难掩疲惫:“温竹安,平心而论,他们不该杀?”
  “你在乱杀。”温竹安毫不客气指出。
  人群中有人站出,人很年轻长相并不打眼,萧亦曾在兵部见过:“温侍郎慎言。”
  温竹安攻击力不减:“聂侍郎还真是将谄媚贯彻到底。”
  聂侍郎所在之处正是武青素日上朝所在之处。
  萧亦开始在朝堂中搜寻,许久不见武青身影。
  朝堂中各般面孔皆不是熟人,赫然是换了一批人,不知到了哪年。
  正是争吵时,王福却挥动拂尘:“陛下累了,退朝吧!”
  细看,发中也夹有白发。
  群臣本也无事,自是齐齐下跪:“臣等恭送陛下!”
  话音震动,再一换景已是深夜,就见玉清宫中,屋外亮光胜过屋内,白梅树干被掏了个洞,内里似乎放了什么,上方的树叶稀疏零落,大有枯败之势,树根处,一纤细树苗枝叶青翠欲滴,演绎着自然界的生死更替。
  而脆弱的幼苗前方,封听筠长身玉立,萧亦被禁锢在斜后方,只能看到半张脸,可能是光线,又可能是其他,灯光下,眼中的封听筠脸色被铜色的树干衬得分外雪白,几乎没有血色。
  风过吹得烛光摇曳,光影切割万物,天子也不例外。
  可切割却成了纪实。
  封听筠拿出一把小刀,习惯着往手腕上划去,血液瞬间冒出,滚过手心,挽留般从手指间滴落在白梅树苗上。
  打得树苗一颤。
  不知道多久,血液洗涤中,树苗愈发翠绿,灌溉者迎风袭起的袖子下,密密麻麻遍布刀痕,仅是能看到的地方,就有数十条。
  从上往下,新旧交替。
  旁观者几欲冲出去阻止,却在无形中被死死禁锢在原地,不得动弹,更无法出声。
  就听一声打更,梦境碎开,画面失去焦点。
  好不容易用尽浑身解数强咬舌尖反抗的萧亦,竟在疼痛下挣开梦境。
  瞬息由梦转入现实,萧亦睁眼惊坐起身时,四下万籁俱寂,打更声渐行渐远。
  未经细想,深呼吸几口气便爬了起来,没顾得上穿鞋子,扯着件外袍就往封听筠的寝宫跑,两地每隔几步,隔得还远,萧亦就能看见那满屋子的灯火。
  光亮程度,一如割腕时。
  正碰上王福端出盆水来。
  见着披头散发,身上仅披了件外衣的萧亦,王福一惊,盆里的水晃动不已:“萧……”
  萧亦没理,侧着身体便挤进了门中,屋内封听筠外衣堪堪脱肩,听见动静迅速拉衣转过身,见到人也是一愣。
  还未思索萧亦深夜登门,萧亦先抓起他的左手,不等反应就掀起了袖子。
  肌肤相贴中,封听筠瞳孔一缩。
  奈何以下犯上者浑然不觉,转身就拉着他到屋外白梅树下。
  白梅叶片深浅夹杂,黄绿皆有。
  看过一圈,萧亦卸下力气,转而直勾勾盯着封听筠:“封听筠,你再说一遍,你活了多久?”
  “哐当”门外僵硬着的王福,手中的水盆脱离手心。
  活了多久,萧大人终于忍不了陛下的温水煮青蛙,想弑君取而代之了!
  梅树阴影中,两人都未被这点响动惊扰。
  封听筠知道萧亦问的活了多久是什么意思,凝眸看了萧亦半晌,在手腕那只手愈演愈烈的紧绷中,泄气似的将萧亦的衣服拢好,明知故问:“怎么了?”
  梅树、手腕,两者皆可对应的只有那事,但事情发生在萧亦死后,萧亦从何得知?
  两人隔得很近,往日习惯的梅香,今夜却让萧亦生出透骨的寒。
  封听筠没有回答?
  什么情况下,一个人会隐瞒这些?
  不回答,反而能得出答案,萧亦沉默良久,嗓音渐哑:“不疼吗?”
  封听筠眉梢一跳,放缓了声音:“萧亦,怎么了?”
  屋外风大,吹得萧亦眼睛发涩,警觉人没穿鞋就跑来,封听筠便没等萧亦回答,就着萧亦拉他的手,将人带回屋中。
  王福踟蹰不前,望着封听筠是有苦说不出,最后被道目光逼得关上门,退了出去。
  “梦到什么,吓成这样?”封听筠伸手碰了下萧亦的脸颊,冰冷过头了。
  萧亦低着头,任由封听筠安排,被拉到床前时,额间又被碰了一下,听见:“我守着你睡?”
  第76章 邀陛下共眠
  “陛下。”王福不敢弄出动静, 迟疑着探出头,昨夜他在外面守了大半夜也没见着谁出门,更没听见任何动静, 可君臣同床共枕,谁能保证不发生什么。
  自是不确定殿内人醒没醒,早朝还上不上?
  更不能擅作主张, 先替主子称病旷朝。
  一探,就见操心多时的封听筠缓慢下床,偏头轻飘飘掠了他一眼, 意思很明确,别出声。
  顿时王福胆子大了起来,够着头看床, 床帘遮得严严实实,看不见内里是没事状况,但看着封听筠眼下又是乌青,确定人没睡好。
  又想起昨夜没叫水。
  一时竟纠结起来,封听筠到底得没得手?
  封听筠清楚王福在想什么,放轻动作出门, 即将要踏出门时,听到熟悉的几个字:“陛下,这都一张床上了, 您……”王福到底是没忍住问。
  都躺一块了,总不至于还清清白白。
  不料,当真清清白白, 封听筠闭眼呼出一口气:“多虑了。 ”眼前又是昨天萧亦不拒绝,也不答应,一声不吭盯着他的模样。
  最后, 熬不过,索性给人按到床上。
  按完,萧亦也没松手,一点不知天高地厚,仰头公然邀约:“一起睡吗?”
  不等回答,继而先声夺人:“张飞关羽就能睡一张床,你是嫌弃我?”
  封听筠不敢嫌弃,也不敢就这么答应,沉默良久,萧亦先放开手,爬进了内里,让出来的位置,还能睡两个人,里衣松松垮垮挂身上,眼皮蔫耷:“这样还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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