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封听筠看着有一瞬哭笑不得,也不能承了萧亦的曲意逢迎,将茶杯推到萧亦面前,哄着来:“方才骂那么多, 不渴?”
  才推过去,又被挡了回来,活似放到供桌面前的贡品, 非要等时间过了,供奉者才会感恩戴德带走两个,当作上天恩赐。
  “那没有, 臣含水量多。”萧亦面无表情,尤其是脑子里,竟然会觉得封听筠这么做完全是因为他。
  而就摆帝师和之后还有布略来看, 他明显高估了自己的占比。
  封听筠没听出萧亦的别扭,只当玩笑话,从起因着手讲解:“文武,文,右相确实在一手遮天,但我靠兵权起家,任何东西在人命面前,皆无话语权。”
  这才是右相忌惮他的原因。
  也正因文武地位倾倒,右相才意识到他之下皆是不堪重用的酒囊饭袋,是以,宁可浪费萧成珏,也要放手一搏借科举安插新人。
  说完诱因,封听筠没有点到为止,正要往下,萧亦截断话头:“您是说他把手伸到了武将中?”
  隐约又觉得哪里不对,武将大多性情中人,最是看不得右相这等指鹿为马假仁假义的文臣,按理不应该能被说服。
  果然。
  “不完全,文武自古对立,右相要撬动他们,谈何容易?”封听筠没喝萧亦供祖宗似推来的水,拿起放到一边,到底慢慢一壶茶,谁也没喝一口,“是新培植了新人。”
  “陈祥山的亲人?”萧亦问。
  事关陈祥山,便需要从对方身上入手,除了亲人,应该没有其他可能。
  只是陈祥山就一个出嫁的女儿,按理能让他放弃性命,培植者不会亲缘浅薄。
  “是,陈祥山曾有三子,如今皆是武将。甚至因右相刻意提携,目前职位皆不低。”不过几个月,三人已靠京城官员的关系网,坐到了不错的位置。
  萧亦却是皱眉:“可陈祥山意同谋反,理当可连坐,右相如何笃定您会留下人来,而陈祥山就不担心您连坐?”三子,哪来的人?
  抬头对视,封听筠似笑非笑着:“萧亦,你字烫嘴?”
  不当官,就不以臣自称。
  非挖苦他不讲尊卑,挖苦完也要张口闭口您,知道的清楚萧亦心情不佳,不知道的,以为多尊重。
  “挺烫的。”烫着烫着,萧亦无所谓摸来去了果核的枣降温。
  封听筠无奈笑了下,果真是贡品。
  等人吃完,逐一解释起缘由:“陈祥山是草根出生,年少时成过婚,后来为了巴结右相,娶了右相的堂妹,曾经的妻子连带三个儿子皆成了前尘往事。”
  前尘往事,说难听便是抛妻弃子,谁也不认。
  那三子自小失父,由母亲拉扯长大,因着陈祥山没与前妻去县衙登记过,三人随后都随母姓,哪怕要诛九族,户籍没有关联,人也是没理由抄的。
  不认即可。
  “那就是陈世美。”萧亦再看面前的皇帝,也不是个好人,心上揣着心上人,明知自己是断袖,还对他百依百顺。
  某种程度上,不分上下。
  便又记起对方的身份,古人、皇帝,双重因素叠加,自然没有从一而终的理由。
  瞬间,看封听筠也觉碍眼。
  封听筠丝毫不知萧亦想了什么,只看着对方眼里瞬息万变着,最后看他的目光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不是个东西。
  良久猜不透,好在对陈世美的引申义略有耳闻,开始顺毛:“确实是,他投靠右相后,就一个独生女儿,女儿前些年对一人一见钟情,陈祥山查人底细,才知道八字只差一撇的‘女婿’是他长子。”
  许是无子加之良心发作,陈祥山在独女嫁出后找回了尘封已久的父爱,试图弥补。
  三子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毫无怨言不说,一口一个爹喊着,逢年过节必送礼,陈祥山给什么他们也愿意接着,便父慈子孝到了今天。
  不知不觉中,成了陈祥山割舍不掉的软肋。
  引以为傲的后继有人。
  萧亦又寻找到了合适的象征词:“雷雨。”
  封听筠失笑纠正:“不算是。”
  女儿一听说是同父异母的兄长,转头就嫁去了亲父的政敌家中,成了右都查使的儿媳。
  无形中也形成了对比,让陈祥山对那三个流落在外的儿子更加愧疚。
  是不是不重要,萧亦没争辩,关注点另有其他:“所以三位就这么认贼作父了?”
  封听筠无奈,没过多解释:“混迹官场的何曾能是这般单纯?”
  右相正因看清了这一点,料定对方对陈祥山绝无真感情,才有底气逼死陈祥山,彻底招揽人。
  “那他们三个是您的人?”安插卧底,之后将计就计,要借此摆右相一道?
  想起封听筠给的那本名册上的人他基本都见过,便又自我反驳了过来,“不是,这三人应该没在您给我的名册上。”
  连右相管家赵一都在上面,这三人不应该不在。
  “并非,第三子很有野心。”这便形成了闭环。
  右相需要有野心的人。
  萧亦垂眸,差不多猜出了封听筠下一步会做什么。
  心知封听筠捞他出来确实不亏,自顾自给自己揽了活:“萧成珏府中财务,不过三年所积累,那右相为官何止三十年积累的钱又在哪,您有什么想法?”
  这算是第二次问,还是您,可见人没哄好。
  还是觉得他有所隐瞒。
  封听筠只能再次摇头:“我不知。”
  上辈子萧亦埋头查了一个月,摸索到了些许线索,后来因病经常昏迷,忙着医治,他也就顾不上问。
  萧亦盯着人看了半晌,确定重活一世封听筠也没找到金库,悻悻然:“后世也没找到。”
  对于右相,史书只评价为奸佞,未提及贪污。
  也是通过史料分析,发现结合当时经济对不上账,才认定这时贪污者如过江之鲫。
  但来了发现大头还是右相独占后,这笔财恍若从未出现。
  “想查?”封听筠够了解萧亦。
  萧亦诚然点头:“想。”
  身为既得利益者,封听筠自然没有阻止的理由,但:“今后无论做什么,你身边都不能缺人。”
  清楚自己什么体质,萧亦没有拒绝:“多谢您!”
  对上视线,封听筠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抬手按了两下鼻梁,直到封雅云横冲直撞进门:“陛下,您是否需要给我个交待?”
  背后桑黎拉着封雅云的袖子:“您息怒。”
  不管封雅云震怒的原因,身为天子的人,萧亦理当先声夺人:“二位磨镜磨合得可还算好?”
  封雅云一怔,想起什么回头看正是错愕的桑黎,桑黎柔弱笑着,淡然放开了手里的袖子:“殿下请!”
  继而神色复杂看着萧亦。
  “那自然磨合得不错。”封雅云回眸一笑,索性认下,脸上半点异常也没有。
  封听筠淡然恭贺:“那便恭喜长姐寻得新欢,对于任命前驸马为宗人令,也不必谢朕为您斩断旧孽缘。”
  萧亦同样:“便恭喜殿下了。”
  上次长公主府中,那位驸马爷气得不轻,可惜双方都没有再续前缘的意思。
  牵扯其中的桑黎浅笑安然,用实际堵萧亦的嘴:“萧大人,我这里有几件关于您这些日子被害,犯案嫌疑人的证据,您需要看看吗?”
  面对诱惑,萧亦果断闭嘴,起身告别封听筠,奔向可用性更高的桑黎:“借一步说话?”
  “好。”瞬间与萧亦远离是非之地。
  门内姐弟互不让步对质,门外萧亦承受桑黎的怨气:“我原先也算是讲义气,听闻你出事,沿着墙上留下的脚印分析犯案人的外貌特征,在个长期住店的人屋中搜出些银针,但……”您背后一刀。
  萧亦理亏:“你也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戴罪之身,步履维艰。”帮封听筠说话是情理之中。
  桑黎气笑:“彼此彼此,我卖您了?”
  萧亦能屈能伸着:“我的错,不知你有什么需要我代劳的?”
  “拿着。”桑黎没好气,将袖子里卷起来的小包袱递给萧亦。
  包袱中几颗钢针,数张面值五百两的银票。
  萧亦伸手要拿针,桑黎谨慎着递上帕子:“上面有剧毒,小心。”
  钢针比普通银针粗一些,前方打磨成针,锋利非常,无光而发戾气,折在墙上有些幽深的蓝。
  “针上的毒正好是那些无辜孩子体内提取出的,名三息,这些银票我查过,出自城南的万福钱庄,是右相的产业。”
  桑黎逐一查过,才来找的萧亦。
  “另外,不知你可还记得被狱卒连累的无辜菜农,今早我去京兆尹看过,住在那里的都是附近铺子的伙计,并无菜农,倒是右相那里有人,精通改变人的外貌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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