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封听筠额角一跳,就听萧亦理直气壮:“国库空虚,臣当献出绵薄之力。”
封听筠:……
碰着视线,着重盯着对方面白唇浅的脸,最后看了眼那小池似的“酒碗”,头疼伸出手要拿盘子,叫人胡闹还了得?
喝出问题,药钱只可能双倍支出。
不曾想萧亦却是矫健起来,封听筠手还没摸到盘边,萧亦头先低进盘中,不管酒还烫着,贴着盘边吸了一口,碎发因风飞到唇边,搅着酒水滑出,喝到确定盘中酒端起来不会洒后,萧亦果断端了起来退到一边。
抬起头,大概是被烫的,脸红了,唇也不遑多让。
封听筠抓了个空,手指蜷缩,冷笑:“遥想朕还需替你出份棺材钱。”
有死无全尸在前,入土为安无异于恩赐,萧亦用舌头顶了下似乎被酒烫出问题的唇内,低头吹了吹手里的酒又是一口:“那臣也用不到风光大葬,入土为安就行。”
天子派人敛尸,说出去也是光宗耀祖。
“酒就这么好喝?”封听筠问。
温过的酒香气并不醇厚,不是什么上好的酒,这般酒有什么值得抢的?
“倒也没有,只是今天意义不同。”萧亦垂着眼睛坐下,手还护着那盏酒。
封听筠并不深究,将快煮干了的酒壶提起,倒出刚好一杯:“想喝酒,何必叫朕。”
不叫他知道,要喝多少喝多少,何必让他来,格外气他一道?
“因为臣悟出个道理。”萧亦撑着下颌,目光皎皎盯着封听筠。
封听筠淡然看着,并不搭话,萧亦也不觉得落了兴致,偏头看了眼窗外未满的明月,声音有些过于的轻:“陛下,是人都难逃一死,不过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
忽地停住,似觉灌满亭子的风不解愁,又端起盘子往嘴里灌了口酒。
盘子到底不是杯子,哪怕萧亦有所控制,盘中酒也从四面八方泄在了衣领胸膛。
看得封听筠眼睛疼:“王福!”
王福就在不远处,来的很快:“陛下有何吩咐?”
天子指着难以入目的混账臣子:“给他垫块口水巾。”
萧亦喝酒的动作一停,倒没喷出来,一概吞下了肚,呛得半死不活,咳死不忘盯着封听筠:“臣,口水巾?”
封听筠漠视:“不然?”
君臣两人,一个敢怒不敢言,满眼不可置信,一个面沉如水,态度不让分毫。
端不平水的王福摸出块帕子,慈爱递到萧亦面前:“萧大人擦擦!”
恭敬对着封听筠:“陛下,中秋将至,萧大人大抵是思念家人了。”
一时君王和臣子都没了声息,萧亦先凉凉开口:“那真没有。”
封听筠敏锐察觉到什么,挥手让王福下去,捡起方才萧亦未完的话:“你悟到的人生哲理便是烂大街的活长活久?”
萧亦顺坡下驴:“还是要深一点的。”没再宝贝似地护着那盘子酒,撒开手撑桌,“臣只是在思考,人若为了一己私念为害百年,那这人还活着干嘛?”
“您说呢,陛下?”
“那你就愿意赴死了?”封听筠同样喝了口酒,入口极烈,算不得好喝。
科举在即,贪官污吏一个接一个被抄,萧亦忽地这么说,总不至于没理由。
萧大人顶替的身份,从来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对贪官,总要有所惩治,否则,为民者如何生计。
良久无言,晚风没吹人醒,反将人吹得五迷三道。
醉意上头,萧亦支着头,两颊绯红,眼神迷离的看着封听筠:“所以臣这不就是将选择权交给陛下了吗?”
酒壮怂人胆,寻常,萧亦哪敢和封听筠提生死。
封听筠低眸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水:“流放。”
“可臣贪的不少,够死八百次了。”萧亦好无奈,仰天对月长叹息,眼神虽迷离一双眸子却黑白分明,半分泪也没有。
封听筠态度不变:“将功抵过,可为你谋个流放的福利。”
萧亦浅笑安然,不作声。
久到,两人面前的酒都见了底,萧亦侧头与封听筠说:“陛下,臣儿时恨过你。”
“为何?”半分醉意都不曾有过的封听筠定定看着封听筠。
开口前萧亦却笑起来:“不瞒陛下,臣父母是研究墓穴的,研究过您的墓穴。”笑着,嘴角又有些苦,“我四舍五入算半个,臣的父母去了您的墓穴就埋在了里面,臣成了他们留下的遗物。”
只听新闻播报,夏昭宗的墓穴坍塌,埋葬了五位考古学家。
他的父母,是其中之二。
而他也就成了孤儿。
话落,萧亦仰头看缺月,神情落寞得叫人不忍。
活着,但被掘了坟的封听筠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沉默多时,凝视萧亦溢出水光的眸子,心底蓦然泛起几分难忍,闭眼吐气间,几乎是鬼迷心窍鬼使神差:“朕今后将皇陵修牢固些。”
说完理智回笼,扶额自省。
手边那杯不算多却见底的酒,并不醉人。
闻言萧亦见鬼一样眯眼一瞬,走到封听筠对面坐下,饶有兴趣端详着封听筠的神情,最终得出结论。
“陛下撞鬼了?”
封听筠抬眼看着面前不知从何而来的“鬼”,又是头疼。
“其实臣长大就不恨您了,第一次接触您是离别,后来浅尝即止看完您的一生,发现您我其实从未相处过。”
史书太短了,哪怕是一代帝王,留下的也不过只是翻来覆去的一部分事。
“那是初中,讲您那部分,臣逃课未遂,听完不服气,熬了个通宵收集您的事件。”萧亦自尊心作祟,小声着,“了解完,臣服气了。”
正所谓传说中的黑转粉,就目前看来,大概算私生饭,都追到古代来见人了。
封听筠不管萧亦服不服气,单看萧亦蹲着就摇摆不定的模样,抬手将萧亦按住,本意是要按坐下来,醉鬼却是重心不稳,朝前扑进他怀中。
人矮他一道,倒下来额头磕在他唇上,继而擦着下颚往下滑。
下唇在猝不及防的碰撞中磕在齿上,铁锈味从伤处钻出,无孔不入地侵蚀口腔,此刻有事的不是萧亦,是他,脖颈处,一双唇张合间正好含.住了他的喉结。
随着醉鬼胡乱一抿一舔,胸膛那处的心跳莫名通向大脑,声声入脑髓。
萧亦手肘撑到他肩上起身,抬头一眨不眨看向封听筠,封听筠低头,蓦地撞进干净剔透的眼中,逐渐心跳有了落处。
那点忽略不计的铁锈气,咽入体内。
奈何有人浑然不觉,郑重其事道了声歉:“对不起,您没事吧?”
徒有封听筠僵硬看向被萧亦跌下来是跪在膝下的袖子,倒抽气:是对不起他……
手却是将人扶起,袖子离膝盖瞬间顺带抽出了身下的蒲团,交由萧亦坐着。
萧亦是真醉了,竟接着方才的话头往下走,东一榔头西一斧头地敲着面前的皇帝:“后来我想,我要是能做他的臣子,我一定鼎力相助,让他不至于无人可用。”
封听筠闭眼:“若是他一开始不信你,不想要你,你当如何。”
睁眼,对面人双目亮度不减:“那就死缠烂打让他相信,他又不曾滥杀无辜。”
封听筠呼吸紊乱,心知今日是静不下去了,恰有萧亦衣襟上的酒气传来,引得口腔干燥:“你喝的哪里是酒。”
萧亦点头认可:“是心想事成。”
封听筠无言以对,只得将萧亦拎了起来:“乖乖回去睡觉。”
“也行。”萧亦勉强起身,脚步虚浮要往外走,封听筠又闭眼,“回来,今夜住偏殿。”
萧亦回首看了眼封听筠,又摇头:“那还是算了,我没带朝服。”
封听筠有一瞬气笑,醉得什么都忘记了,就记得那早朝!
到底是没阻拦:“派人将他送回去。”
王福看了眼蛇形走位的萧亦:“不留吗?”
月光下,封听筠有过几分挣扎。
然今夜之后京城连夜雨,让天子几番纠结的人,回到萧府第二日就中了毒。
-----------------------
作者有话说:下章继续现世
第64章 臣好心办坏事
雨天日日乌云密布, 早无日暖月圆,天色昏暗,酒楼中传出道清朗的音。
“你就不担心我被关在大理寺。”萧亦进门没急着落座, 抱手杵在原地打量武青。
对外,他正处于锒铛入狱中,对内, 知道他现在住皇宫的也没几个。
右相都不敢保证能联系到他,武青却笃定他没事,直接让桑黎给他递信息, 动作迅速得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