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京城中子弟,尤其是右相党,贪墨过头日子可谓分外舒坦,这种家庭养出来的,十有八九金玉在外败絮其中,假卖考卷可行。
  封听筠轻松按下萧亦竖起的三根手指,咬字更为清晰:“你不知考题,从何泄露?交由温思远去做即可,暂且别掺和。”
  萧亦吸了吸鼻子,心虚着咳了声:“臣要掺和。”他自然不能自己卖自己,和封听筠说现代考古的早把历代科举答卷扒的秋裤都不剩,他早就记得这场考试的考卷,但毕竟知情.人不能掺和其中,当作不知情的能,满眼真诚其心可鉴,“臣需要季折反水打配合,不能不掺和,陛下可否替臣写份圣旨,臣好忽悠人。”
  他这边放出风声,只能让右相党心动,而季折反水拉拢个人来撺掇,心动就和行动没区别了。
  “不批。”封听筠看着萧亦因病发红的眼尾,以及干涸泛白的唇,先赶忙进门的王福一步关窗,“你倒是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合该给你写道禁足,即日起到病好为止如何?”
  难得的语气和外边的雨气一般温度,唯有那身清冽的梅香依旧扰人。
  萧亦不知道那句话说错了,落得禁足的下场,垂着眼睛喊:“陛下,臣快好了。”
  封听筠不认萧亦这示弱:“那你是要抗旨不遵?”
  心知封听筠关窗是为他着想,口头上的旨意不遵不会拿他怎样,萧亦撩眼压唇:“那陛下现在要将臣拖下去斩首示众吗?”
  封听筠反倒无奈起来:“以前怎么不见你胆子这般大?”
  “稍有收敛。”萧亦没敢说以前是怕封听筠,现在封听筠对他纵容过度,回弹了。
  两人对视良久,萧亦明显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后脊的逆骨赫然支棱起来与封听筠久别重逢,半晌,说着抗旨不尊的天子先走回御案前,叫王福拿来未着墨的圣旨,提笔蘸墨:“你说朕写。”
  谁料萧亦真敢说,对自己轻拿轻放,对别人心狠手辣:“不明哲保身就尸首分离。”
  说完见封听筠久久不落笔,后知后觉反省起来,他这是教皇帝写奏折?
  缄默反省一瞬,张口为自己开脱:“臣重病缠身,脑子还不清醒。”
  “所以这便是让你养病,就威胁朕取你命的理由?”有那么一瞬间,封听筠以为回到了初见萧亦时,仗着身份存疑尚有可用之处,也是动不动就喊死。
  萧亦低头不作声,只当没听见就不回答要翻篇。
  门外当即有人从天而降救他于水火,“哐”一声巨响后,一人抱头闯入,衣角水滴横飞,甩得满地是水。
  放下挡雨的手臂,露出张样貌万里挑一但异常欠打的落汤鸡脸。
  “萧成珏,你有没有心,雨这么大,就不知道给我送把伞?”温思远浑身抖动着,一身水以他为圆点,横飞到各个角落,糟践了房中上好的地毯,若是身上有毛,身后有尾巴,理应和落水狗甩水一个样。
  萧亦默不作声,抛开有没有心不谈,雨才下了不到五分钟,他哪知温思远会来?
  封听筠搁笔叫人:“王福,带他下去换套衣服。”
  温思远这才消停下来,跟着王福往后殿去,进去时穿的是一身白,出来却是一身张扬明艳的红,除此之外,过长的头发拖到后腰,发尾浸透大片白衣,更乱得叫人眼睛疼,杂毛横飞,湿的粘黏在一起,搓开的一根网一根,快结窝了。
  萧亦诧异看向封听筠,封听筠哪来的红衣?
  最多是浅色调的衣服,何时有红成这般的。
  “朕的衣服不会拿给他拖地。”封听筠有意无意解释一句。
  本还算满意的温思远瞬间翘了毛,字面上的发尾撅起尖尖来:“您很高?”
  “你很高?”封听筠回这句嘲讽居多。
  萧亦默然退后一步,他原本身高和温思远差不多,现在的身体和温思远想比,其实是要矮几厘米的。
  管两人怎么比,总之不能比到他身上来。
  重点是,是谁在封听筠这过夜,还留下件张扬的红衣?
  温思远自持大度,盯着封听筠的眼睛,理直气壮揽上萧亦的肩,极为亲密道:“萧兄怎么还站着,陛下当真坐着不知站着累,明知你病着还让你站着,你看这小脸白的,都摇摇欲坠了。”
  萧亦受不了这黏腻挑拨离间的语气,一巴掌拍开温思远的手:“总比你一身寒气还往我身上凑好。”
  还滴着水的头发被主人带得压在他肩膀上,现在已经湿了一片,比起站会,这举动更其心可诛。
  王福鼻观眼眼观心眼珠子一转:“温公子哎,这衣服还是上次准备给萧大人没派上用处的,没想到您和萧大人身量一般。”
  萧亦默默敛了目光。
  他?哪次?
  “不知萧大人可还记得,那次您在府中遇刺,穿了身煞白煞白的衣裳,奴才看着都冻人。”王福煞有其事说着,就在温思远都要被说服过去时,猛地瞥见封听筠面前摊开的圣旨。
  匆匆一瞥看清上面的字,嘴角止不住的抽搐,没忍住:“什么玩意?这玩意内阁那些老东西会同意你把玉玺往上戳?”
  萧亦跟着往桌上看,看清楚字默不作声要伸手要收起,偏偏王福眼睛尖,手脚配合流畅递上上好金丝楠木制的盒子,顺带贴心取走了盖子:“陛下请!”
  封听筠面不改色拿起印红泥盖章,轻轻巧巧一卷便放进萧亦怀里,话意无所畏惧:“仅为私用,他们无权干涉。”
  温思远提醒:“这是国玺!”
  私用也该是用私印。
  “嗯,所以?”
  总归萧亦不会拿去乱用,甚至不会拿出御书房,萧亦要的,从来都只是态度。
  温思远目光在萧亦封听筠之间移动:……昏君!
  形同“妖妃”的萧亦郑重其事将圣旨放温思远怀里:“不用多谢,拍卖会尽管拿去用。”
  温思远急不择路跳到王福身后,挥舞手臂又抛了回去:“不了,草民命短,无福消受。”
  就这烫手山芋,谁拿谁招御史惦记。
  抛来抛去没有必要,无奈萧亦只能接回手里抱着。
  温思远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不妥,伸手要抢萧亦手里的奏折:“这东西流通出去,你家两……”
  封听筠抽奏折重重拍开温思远的手,目光冷不丁盯着温思远,想清楚再说。
  有些话确实不适合当众说,温思远想也不想就咽了回去。
  萧亦也知手里的令箭不妥,转而将奏折塞回桌面,手肘没注意砰上方才封听筠抽乱的奏折堆,不等挽回就噼里啪啦掉了一地,黄花满地似的铺在地毯上。
  才要捡,温思远眼疾脚快踩上其中一道翻开的,腿一蹬就往后踹去,地毯有摩擦,奏折“哗哗”声势浩大地停了,王福更是矫健,瞬间捡起来,不带犹豫就要往窗外丢。
  岂料窗子关得严严实实,又弹了回来砸在萧亦手边,不可谓不巧。
  先下一个人动作前,萧亦看见了“霍乱”“断袖”“国本”“贬谪”几个词汇。
  不由得好笑,不过一天没上朝,朝中好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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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不急嗷,萧亦要开窍了
  第52章 臣关心陛下私事
  仅看清几个词, 王福便泰山压顶似的弹射过来遁地,压着萧亦捡奏折的手就坐到奏折上,得亏萧亦收得快, 不然没二两肉的手,得给泰山做个无济于事的缓冲。
  萧亦默默揉了揉被蹭红的手,陪着王福龇牙咧嘴的同时, 眼疾手快随机捡起旁的奏折。
  都在一堆放着,内容应该大差不差。
  果然,才翻开封听筠就用从未有过的语气制止:“萧成珏, 这不是你能看的!”
  喊的是萧成珏,萧亦哦了声,两耳不闻周边声, 一心只看破损的奏折。
  一目十行看过,看完抓着最后一句不放,清清楚楚念了出来:“上行下效,陛下此行有违常理,为害江山社稷。”
  不问其他,只转头看封听筠:“那陛下是断袖吗?”不等封听筠回答, 自顾自往下接,“是不是又怎样?大雨连绵,不思庄稼收成;靖国公勾结宗亲, 不虑朝廷局面;右相把持朝政,不想民生疾苦。您不过是因臣沾上流言蜚语,便就是为害江山社稷了?那您要是真断袖, 是不是往后发生的天灾人祸,都是您触怒天家了?”
  萧亦眉眼乍冷,封听筠兵变登基, 观天楼着火,这天灾的罪名不就是封听筠背着的?
  当即不管在场几人是什么想法,更不考虑他做出下一步会带来什么代价,衣袍还僵冷凝固着,手上已经用力,只听“呲嚓”几声,奏折没了全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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