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封听筠自是听出言外之意的,贪官污吏必死无免,萧亦费尽心思展现自己的能力,是证明自己有利用价值,更是要让他退步,换取一线生机。
从一开始,萧亦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转变他的想法。
封听筠再提笔,墨汁凝落笔尖,便是没见过这般能屈能伸,又倔又怕死的人,漆黑墨汁将落时开口,让人不惜给予机会:“自己找地方坐,朕忙完与你同去。”
奏折关上,萧亦眼中再起碎光,撑地起身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行礼:“臣多谢陛下。”
封听筠垂眸继续批奏折,萧亦该庆幸自己生了双比嘴会说话的眼睛,偏怪就怪再,哪怕时间再往前挪两个月,这双眼睛他都不会多看一眼,也是生来逢时了。
奏折批阅到落日扫进屋,萧亦手肘撑椅子把手支着头梦周公才尽,封听筠本没打算叫萧亦,起身外出用膳,谁知人才起身,也就带起衣物摩擦桌布那点声响,萧亦却睁眼纵起身,急得腿一僵跌跪在地上。
抬眼时不知是没睡醒还是疼的,龇牙咧嘴泪眼婆娑看着封听筠:“陛下,可以走了吗?”
封听筠闭眼深呼吸,便没见过这般急不可耐,顺杆子往上爬,爬得无利不起早的。
“走。”
必要时候,萧亦又拾起那几分丢到犄角旮旯处的礼数:“谢主隆恩。”
急的是他,动作慢的依旧是他,捏着腿,呲牙往封听筠身边走。
只道是当了皇帝也拿不可理喻,且暂时杀不得的臣子没办法,任由萧亦动作再不雅观,再难看,封听筠也目迎萧亦瘸着腿像走像跳地走到他身后,分外纯良仰视着他。
“萧成珏,下不为例。”封听筠淡声道。
萧亦弯了弯眼睛,没作保证,保命不就是要走钢丝,一回生,二回熟,多走几次要么他服从封听筠的理念等死,要么封听筠更改意愿,放他一马。
封听筠对上狡黠的眼,没说话,心中无声给萧亦定了性:怂刺猬。
怂刺猬萧亦不管其他,与封听筠出了宫门,到李寒家附近时已是明月羞答答露面与人间打了个不响亮的招呼。
李寒家在巷子中,拐过几个弯,正数第二家院子便是,门前站着两人,身量相当一老一壮年。
封听筠没表态,抬脚便往里走,萧亦偏大逆不道伸出爪子捞住封听筠的袖子,大逆不道给人抓进分开两院方便通行的小道。
身后跟着的王福见样学样,也钻进个临近的小巷。
萧亦低头瞟封听筠,先一步伸出手认罪:“陛下,臣手不脏。”
十指白皙细长,确实不脏。
封听筠气极反笑,堂堂皇帝何时沦落到听墙角了?看着萧亦心虚屈着的手,更觉可笑,两指夹着腕骨便拉到墙上抹了一道:“爱卿外黑才与里黑相衬。”
手上灰白交杂,封听筠没怎么用力气,自然沾不上多少灰,萧亦催着头敢怒不敢言,小心窥了封听筠一眼,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半个身体都贴在墙上听不远处的交谈声。
见此,封听筠退后两步,明显是嫌脏。
萧亦没动,那边李寒与靖国公似乎在争吵,声音属实不小。
“岳伯这般,小婿如何与禾禾交代?”
马上靖国公反驳:“如何交代,小禾日日替你操劳内宅,为你生儿育女,你不记恩情便罢了,反倒三番五次找我要钱,要她如何面对娘家亲人!”
“岳伯只管交代我做事,不管其中支出如何,这要小婿如何维持家用,小婿总不能看着一家老小饥肠辘辘!”李寒据理力争。
靖国公冷笑:“从我这拿走的八百两便不是收入,拿着一点东西便挟恩相报,李寒!你真是好样的!”
屋门发出声响,似有女子轻言什么,靖国公甩袖与李寒进门。
人进门,萧亦仍觉不够,扒着墙便要往外跑,被封听筠拎着领口拉着:“听不出来什么,没必要。”
萧亦扭着肩膀,想要挣出来:“臣总能得到些什么。”
“你让朕出来,无非是想证明靖国公与李寒有勾结,朕看到了,但你如何证明能靖国公和越王有关?”封听筠泼凉水,出来一趟不过是想要断了萧亦挣扎的心思。
萧亦端站着:“靖国公府中用度对不上人数,残余泔水和购买菜量不相匹配。”
“那又能说明什么?”
“不知越王那支聋人陛下可有查到什么?”萧亦直言不讳。
“查出什么?”封听筠笑了声,语气半冷不冷,“莫非还要朕与你资源共享?”
“臣不敢。”嘴上说着不敢,眼里说着封听筠不讲道理。
封听筠没管,转身便要走,这一趟来得没有意义,萧亦却急躁往身上擦了把灰,一手抓住封听筠的手:“陛下,臣才二十出头,臣没理由等死,除非您现在就砍了我。”
又是砍了我。
封听筠冷眼看着,竟也没掀开萧亦,萧亦低头咬唇,牙齿移开时下唇已有血珠,往上看,眼中也带了决绝:“您的皇城并非坚不可摧。”
说完,不管任何,生拉硬拽将封听筠拽到门前,抬脚踹开门时,院里十来个手边放刀的人齐齐抬眼。
萧亦先发制人:“他是当今圣上,各位动一下试试!”
他早就查到李寒养私兵了。
这些人只是雇来的闲散人,没死士的胆子,不敢冒诛九族的风险对封听筠出手。
他敢。
萧亦松开封听筠的手,捡起把刀架在自己脖颈上:“陛下,臣要死也得是送死!”
要么今天死,要么寿终就寝,总要给他个了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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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原身是贪官奸臣,前世封听筠没打算放过萧亦,萧亦走的是攻心路,回忆还有两章,下下下章继续现世剧情
问就是重生后封听筠降低了很多萧亦查案的麻烦,而且后悔没有开始就信萧亦
第22章 臣以死谢罪
封听筠最不吃的便是威胁,淡淡看着萧亦,无言对视几秒便甩袖要离开。
院中久无人居住,地面又是灰地,走时难免掠起尘埃,灰尘尚未扑在衣角,便在主人的走动下扬起更大的弧度,迅速远离飞灰。
决绝得让人毫不怀疑他恨不得萧亦现在就碧落黄泉。
屋中人还没看清形势,被那句皇帝威慑住,拿刀不行,不拿刀也不行,僵持间总是碰撞刀剑发出声响,甚至从桌上碰下个装水的白瓷碗。
刀声起,封听筠没有任何迟疑,脚面也要踏出门槛。
萧亦握着刀,迅速蹲身抓起把灰撒向封听筠,红色袖子划过飞灰,没那么好运气,拢了一身灰,撒完架在脖子上的刀奋劲挥动,风声烈烈中向脖起力。
刀锋才要到面前,一只玉牌骤然飞来,从下往上打开刀,长刀铮铮一震,微微颤颤中碎成两块。
看似无害的玉牌却未碎,径直往下落,银白色流苏朝上升着,被萧亦一把接住,整个人迅速往后推了两步,避开下砍的断刀。
隔着月色,封听筠还站在门栏旁边,皎洁月光如霰撒在身上,好比度了层寒气,半掀着眼睑看向萧亦脚边的断刀,语气空前嘲讽:“不是不怕死?”
避什么?
萧亦摸着手里的玉牌,完全没错过玉牌上的龙纹,当场变脸弯眼一笑:“陛下既舍不得臣死,必定也舍不得臣受伤。”
封听筠仍是一声短促的嗤笑:“未免太高看你自己。”
玉牌在手,封听筠的话萧亦只当空气,左耳进右耳出,卖乖似地弯了弯眼睛,纵使他也不知道封听筠停下是为什么,但总归目的是达成了。
门外王福才带着人跑过来,看见封听筠没敢吭声,对上萧亦的视线,扫了一眼周围的状景拖着强调喊了声:“哎呦!我的萧大人哎,您怎么哪都敢带陛下跑,出了差错,您如何担待得起啊!”
封听筠不轻不淡回了句:“担待?不等问责,已经预支以死谢罪了。”
王福盯着萧亦脚下的剑,结合萧亦握在手里的玉佩,不难猜出发生了什么,满心满眼佩服,头一次见胆子大到当着皇帝血溅三尺的。
也是登基后陛下收了性子,否则萧大人得寄希望于苍天有眼,能成第二个含冤的孟姜女,虽然未必有冤屈。
随后只当没事人一样谁也不得罪,抬手召御林军进门:“来人,这些人皇城私藏兵器,关押到京兆尹那去!”
皇帝不杀,必定有用武之地,今日留一线,不得罪就好。
就王福这幅熟练端水狗腿办事模样,萧亦没忍住弯了弯眼睛,无声叹了句:好一个审时度势!
回眼得了便宜还卖乖,像模像样求问:“陛下,隔壁怎么办?”
“王福!”封听筠站在原地,脸色不算好看,嘴角擒着半抹笑,像是被萧亦这见好不收气笑的。
王福心领神会:“哎!老奴这就去!”
萧亦贯彻伸手不打笑脸人的信念,几步挪到封听筠对面站着,手指下意识摩挲玉牌,满目星光弯成半月看着封听筠,手上的玉牌半递不递:“陛下,您还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