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百两就能成大器,那再捐个几百两,是不是就能成佛了?
  所以师父嫌疑比较小。
  师姐呢,她看起来毫不知情。
  但按照话本里的定律,越是看起来不可能的人,越有可能是幕后黑手,这叫什么来着?灯下黑。
  不过师姐的兴趣在姑娘身上,把他变成一只鸟,对她有什么好处?
  难道她想把他送给哪个姑娘当宠物,借机增进感情?倒也不是不可能。但转念一想,师姐要真想讨好姑娘,直接送首饰、送胭脂不更好?何必大费周章搞这么一出?而且万一那姑娘不喜欢鸟,喜欢猫呢?岂不是白忙活,还得给鸟准备后事。
  云真决定暂时把师姐的嫌疑降低,但不能完全排除,得继续观察。
  大师兄……
  想到大师兄,云真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那是他刚来不久的事,具体是哪一天他记不清了。
  有天夜里,他看话本看得正起劲,是那种很刺激的话本,叫什么《抱紧剑尊大腿后我无敌了》。
  其实内容也就那样,文字写得遮遮掩掩的,再配几张画得模模糊糊的图,全靠读者自己想象。正当他看到关键情节,剑尊和主角在温泉里巫山云雨,屋外突然传来动静。
  云真吓得魂飞魄散,以为是师父起夜,赶紧把书塞进被子里,这本书可是他托镇上的书贩子从京城运来的珍稀孤本。
  他趴在门缝上偷看,发现不是师父,是大师兄回来了。
  大师兄走路悄无声息,跟猫似的。月光下,那张艳丽的脸看起来有些苍白,还有几分说不出的诡异。
  最让他心惊的是大师兄嘴角一抹刺目的红。
  云真当时以为是胭脂,毕竟大师兄平时就喜欢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嘴上抹点胭脂也不奇怪。他刚想缩回脖子,却看见大师兄难耐地咳嗽了一声,然后抬手擦了擦嘴角。
  借着月光,他看清楚了。
  那不是胭脂,是血。新鲜的,还没凝固的血。
  “大师兄,你受伤了?” 云真推开门大喊。
  他顾不上别的了,一来是真的担心大师兄,二来是怕错过了围观八卦的机会。
  大师兄回头,看见云真,随即扯住一个笑容。
  “我没事,小孩子别熬夜。”大师兄的声音莫名有些沙哑,“快回去睡觉。”
  云真当时以为,这是某种需要以血为引才能完成突破的双修功法。话本里就有这种桥段,主角为了突破瓶颈,必须在月圆之夜以血为媒,阴阳交合,最后双双突破,功力大增。
  但现在想来,不对啊。
  哪家双修能双修到流血?那得多用力?而且要是真双修,两个人都应该红光满面才对,怎么大师兄脸色苍白?难道是肾虚?
  云真当时没敢多说,乖乖回房睡觉去了。第二天他还特意观察了一下大师兄,发现对方精神奕奕的。
  现在回忆起来,云真打了个寒颤。
  因为他突然想起话本里另一个桥段,有些邪功,需要吸食活人的精血来增长功力,练这种功法的人,每到月圆之夜就要出去猎食。
  大师兄不会是在练什么邪功吧?
  等等。
  那天是什么日子来着?
  云真努力回忆,那天晚上的月亮又大又圆,挂在天上像个烙饼。
  十五,月圆之夜。
  不对不对,这也太荒谬了。
  大师兄要真有这本事,还会每天被各路人马追着满山跑?要是真练了什么邪功,那个谢公子早就被吸成人干了,哪还能活蹦乱跳地来寻仇?
  云真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
  大概是他那天晚上在和情人亲嘴时,不小心被咬了舌头。大师兄整天拈花惹草,肾虚也不奇怪。这就说得通了,热恋中的人,难免会做出一些过激行为,咬伤什么的很正常,他在话本里看过类似的描写。
  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始终没有消失,云真决定暂时把大师兄列为头号嫌疑人。
  最后还剩下一个人,江止。
  想到他,云真就有点胃疼,脑袋里又开始浮现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恨不得穿越回去把当年的自己掐死。
  云真第一次看见江止,是在后山练功的时候。
  他练的是师父教的□□功,就是蹲在那里,像只□□一样一动不动。云真觉得这功法很扯淡,蹲了半天,除了腿麻以外什么感觉都没有。师父说这是在锻炼他的耐性,云真觉得这是在浪费他的生命。
  云真只蹲了一分钟就觉得无聊,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腿,然后开始追着鸟玩。正当他追得起劲的时候,江止出现了。
  他穿着一身黑衣,腰间别着一把剑,就这么站在那里,看起来只是路过。
  “你是新来的?”江止冷冷地问。
  云真对他露出一个很灿烂的笑容:“我叫云真,你是谁呀?”
  “江止。”
  “哦!你就是我二师兄吧!”云真眨了眨眼睛,朝他走过去,“久仰大名——”
  话还没说完,江止已经转身走了。
  云真看着那个黑色的背影消失在林间,心里莫名其妙地非常不爽。
  凭什么啊?
  我跟你说话,你就这么冷淡?我又没得罪你,你摆什么臭脸?你以为你是谁?长得帅就了不起吗?
  ……好吧,确实有点帅。
  但这不是重点!
  云真越想越气。
  他从小到大,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无视过。这让他很不爽,于是从那天开始,云真就下定决心,他要让江止正眼看他,不,他要让江止只能看着他。
  第一天,他在后山拦住江止。
  “二师兄,我能跟你一起练剑吗?”
  江止看了他一眼:“不能。”
  “为什么?”
  江止绕过他走了。
  第二天,云真换了策略。他提前到江止经常练剑的地方,藏在树后面,等江止来了之后屏住呼吸偷看。
  他看见江止拔出剑,剑光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寒光凛凛,说实话,那剑法的观赏性并不高,没有行云流水的美感,只有凌厉的杀意。
  云真看得后背发凉。
  结果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被发现了。
  “出来。”
  云真灰溜溜地从树后面钻出来,干笑两声:“二师兄,好巧哦。”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云真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他发现武的不行,就改用文的,开始每天找机会跟江止搭话。
  “二师兄,何为道?”
  江止言简意赅:“不知道。”
  “那你在看什么书?”
  江止没说话,但书封面上清清楚楚写着《道德经》。
  “你看《道德经》还不知道什么是道?”
  江止翻了一页:“你会春宵十八式吗?”
  云真愣了一下,脸刷地红了:“你……你怎么知道我看那个?”
  “鸳鸯交颈,” 江止平静地说,“是不是一种剑法?”
  “……”
  云真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说漏嘴了。他上次吹牛的时候,为了显得自己见多识广,提到过这个名字,说这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剑法。
  江止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低头看书。
  云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消停了一段时间,又开始每天给江止送东西。
  师姐做了桂花糕、厨房炖了鸡汤、镇上新开了家包子铺,他都要拿一些,趁江止不在的时候放在他的窗台上。
  结果桂花糕被鸟吃了,鸡汤被猫打翻了,肉包子被师父顺手拿走了,还以为是孝敬他的。
  有一次,云真看见江止的胳膊上有伤,特意去镇上的药铺,花了几两银子买了一壶“活血化瘀、舒筋活络”的药酒,放在江止的门口,还附了一张纸条。
  “二师兄,这是我特意为你买的药酒,很贵的,你一定要喝。——云真”。
  第二天,放在门口的药酒不见了,云真以为被江止喝了,心里还挺高兴。
  直到第三天,他才从师姐那里听说,师父那天晚上一宿没睡,在院子里绕着圈子走,嘴里还念念有词。
  后来云真才知道,自己被骗了,那药酒根本不是什么活血化瘀的,而是……壮阳的。
  当时那个药铺的老板一脸热情地跟他说:“小兄弟,这酒可是咱们店的招牌,保证药到病除。”
  云真想起来自己买药之前是跟老板闲聊了很久,说他如何如何对师兄好,对方却不领情。老板大概是误会了什么,以为他和二师兄是那种关系。
  他可怜的师父,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被这酒折腾得够呛,看见云真就叹气:“徒儿啊,以后买东西,你能不能先问清楚再买?”
  云真开始反思,他努力了这么久,就像往水里扔石子,除了听个响,什么用都没有。
  他只是想跟师兄搞好关系,怎么就这么难?
  师兄弟之间不应该情深义重、相互扶持吗?这么多人喜欢他,怎么到了江止这儿,他就成了避之不及的瘟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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