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都二十七了,谈一个行了。”
我该怎么说才好?说我不喜欢女人,我是个同性恋。说我不光是个同性恋,还是个喜欢自己哥哥的变态?
“遇到合适的再说吧。”
可能是感觉到我对这个话题兴致不高,我哥看了我一眼,不再继续。
“拙哥,那你处对象没?”
快要报废的二手捷达飞驰在高速路上,沈泽的声音随着风声呼呼地卷过我的耳边。
“我啊,” 我哥笑得弯了嘴角,露出那对尖尖的虎牙,“我不着急,等骁啥时候有一定了,我再考虑我的事。”
悬着的心落回去,尽管知道不应该,可我还是很庆幸。
“你俩真行,一个两个都不着急。” 沈泽在后面嘀咕,“我可着急,我可想谈恋爱了。”
我哥笑他,那两人就这么聊了起来。
我没有参与到他们的插科打诨中,只是坐在那里听着,笑着,愉悦着。
我享受着人生的这一刻,我哥还只属于我自己的这一刻。
“骁,你手咋了?”
我扭过头看我哥,他还是注意到了我贴着创可贴的手指。
“没事。” 我解释,“下飞机的时候不小心刮了一下。”
我蜷缩手指,把贴着创可贴的指尖缩进手心里。
“这么大人了咋还毛毛躁躁的呢。” 我哥皱着眉叹了口气,“你就这样,哥咋放心你自己在外头。”
“没事儿啊拙哥,这不有我照顾骁哥呢么。”
我哥笑了:“那能一样么。”
“哎呦,还不放心呢。” 沈泽说起了玩笑话,“那以后骁哥处对象,你要是觉得不行,是不他还不能处呢啊?”
“那不能,” 我哥说,“这种事儿,骁喜欢的就是最好的。”
我听着他俩的话,心里接了句:可我喜欢的是你啊。
第4章
我哥人好,就算绕路也还是把沈泽先送回了家。
到沈泽家楼下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本来我没打算管他,但他非装柔弱,让我帮他把行李箱从后备箱里拿出来。
我看出他其实是有话想跟我说。
从最南边飞回最北边,我俩穿得都有点单薄。
年前这几天已经进入冬天最冷的时候,刚一下车一股寒风就把我吹得脑门儿都硬了。
“有话就说。” 我帮他把行李箱拿了下来。
沈泽缩着脖子裹着大衣杵在那里看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儿。
“不说我就走了。”
“哎。” 沈泽抓住我袖子,“说。”
“我妈说过完年想给拙哥介绍个对象。”
沈泽的话被隆冬的风卷着,绕着我打转,蓄力一番之后变成一记重拳,砸在了我的面门上。
“对方…… 什么样人啊?”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她同事的闺女。” 沈泽说,“跟咱们还是大学校友呢,但应该不是一届。”
“哦。”
“还有个事啊,” 沈泽吸了吸鼻子,说话时呼出的白色雾气让我有点看不清他的脸,“我妈说那姑娘见过拙哥,主动让我妈给介绍的。”
“什么意思?”
“就看上了呗。” 沈泽冷得直哆嗦,整个人跟抖筛子似的,“具体怎么回事儿我在电话里也没问,你要是想知道呢,晚上我给仔细问问,完了再跟你汇报。”
此时我脑子有点乱,从前总是回避去想的事,就这么被放在了眼前。
“嗯。” 我稀里糊涂应了一声,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按理说,我应该高兴的,有人喜欢我哥,主动追求我哥,而且对方母亲跟沈泽他妈是同事,说明家境也不错,有这么一个人出现在我哥的世界里,真的是好事。
可我就是难受。
“行,帮我问问吧。” 我跟沈泽说,“我给我哥把把关。”
沈泽笑得有点别别扭扭的,好像还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
他拍拍我胳膊:“行了,回去吧,怪冷的。人这一辈子有的事都是命里带的,走一步算一步吧。”
我觉得他话里有话,可这会儿实在没有什么精力去多想。
跟沈泽道别,约好明天跟我哥到他家串门,然后就回了车里。
虽然只是一辆快报废的二手捷达,但暖风开的足,还是很舒服。
我冻僵的手很快就暖和过来,脑子里不断盘旋着刚刚沈泽说的那件事。
“想什么呢?” 我哥笑着问我,“这沈泽一走,你咋魂儿都没了似的。”
他像小时候一样跟我闹:“你跟他亲还是跟我亲啊?”
“那肯定是你啊。” 我收起脑子里那些胡思乱想,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我哥身上,“哥你是不是又瘦了。”
“瘦了吗?没有吧。” 他看着前方,“最近没称。我吃的挺多,不能瘦。”
前面红灯,他停下车看我:“倒是你,三年都不回来。”
他看着我,眼睛亮闪闪的,我不知道是不是有泪:“哥都不知道你现在啥样了,天天想你的时候,就只能想起你三年前走时候那样。”
这话太让人难受了。
“这三年我一直琢磨着,要不我也上你那边找个工作,好歹咱俩能见着面。” 信号灯变了颜色,我哥发动车子的时候叹了口气,“总见不着你,哥受不了。”
我低着头,听着他的话,心里那口好不容易抽干了的水井又开始往外涌出水来,那水没过我的脚踝,吞没我的膝盖,来到了我的胸口处。
我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 时间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我不会因为三年不跟我哥见面就减少对他的爱,不会因为自己在心里堆了个看似坚实的宝塔就真的能躲进去不暴露。
我哥一句 “总见不着你,哥受不了”,我什么都能交待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动了辞职回来的心思,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跟哥说说话吧,说说你在那边生活啊工作啥的,” 他似乎真的很在意这三年的空白,“你总不联系哥,哥也不敢找你,怕耽误你工作。”
我哥的语气很平静,可我毕竟是他养大的,对他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此刻他是伤心的。
他的伤心源自于弟弟的疏远,物理和心理双重意义上的疏远。
可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告诉他,我不是真的不想理他,不是真的不愿意联系他,如果可以,我恨不得每天抱着他入睡,恨不得亲吻他身体的每一寸。
但我不能,我也不敢。
就因为这份不能和不敢,我必须做出正确的选择来。
这就应了那一句 —— 你在我身边时,让我的心支离破碎;但远离你时,我又不能成活。
纪德在百年前就把人类的爱情给写透了,而我在一百多年后的今天,还是无法理解并原谅我这愚蠢又可恶的爱。
“我在那边每天都在想你。” 还是说出口了。
我一边痛恨自己,一边向他倾吐爱意:“每天除了工作就是想你,要不是…… 我其实很想回来,想像以前那样每天和你在一起。”
我哥温热的手心贴在了我的手背上,他没说话,只是像小时候一样,轻轻地拍着我的手,安抚我。
我想起沈泽的话,想到或许用不了太久,我哥就会恋爱、结婚、生子,到时候他就不会再全心全意想着我了。
是好事吧。
是能让我哥幸福的好事。
是能让我彻底死心的好事。
我哥握住了我的手,对我说:“我还以为你不要哥了呢。”
天知道那一刻,我有多难过。
第5章
小时候我身体就没我哥好,三天两头就得往医院跑。
后来爸妈去世,我大病一场,持续的高烧让我觉得自己可能活不了了,但我哥每天守着我,看着我打针吃药,想尽办法给我弄好吃的。
那个时候我哥也不过十五六岁,爸妈出事前他也是娇生惯养的宝贝疙瘩,平时什么都不用也不会做的,可为了照顾我,我哥费尽心思去学习,没有半句怨言。
后来我总说我这条命是我哥救回来的,可我哥总笑着说:“哪有那么夸张?你就是一时上火,免疫力下降,发了几天的烧就好了。”
可我不认,我就觉得他是我救命恩人。
我的救命恩人后来为了我做了很多事,其中就包括为了让我吃得好一点、多长点肉,开始认真自己学做菜。
我俩到家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一进屋我就闻到了牛肉炖萝卜的香味。
我很喜欢我哥做的这道菜,很家常,即便在南方的 “东北菜馆” 里,也轻易就能点到,可我在外面吃了这么多,没有一家能做出和我哥做的相同的味道。
“饿了吧?” 我哥把我的行李箱放到鞋柜旁边,“先洗手吃饭。”
我脱掉大衣,感叹还是家里好,这么冷的天一进屋就暖和了。
“那就赶紧回来呗。” 我哥一边往洗手间走一边说,“你那学历,回咱这儿也差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