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段枂心里乱糟糟的,他总觉得项书玉跟着自己之后好像没过过什么舒心的日子,分开以后也仍然没有。
大概一开始就别去招惹他是对的。
段枂轻声安慰道:“先走吧,小玉,这里有我的人看着,要是需要住icu,我来垫付医疗费。”
“icu很贵,”项书玉声音很小,“我还不起。”
“不用你还,”段枂抱着他说,“就当是我欠你的。”
他把项书玉带回了段家,段家这两天只有段枂和段父在,项书玉到的时候段父不在家,段枂把他送上卧室,说:“这两天先住我这里,家里有厨师和保姆,方便照顾你。”
项书玉没说话,只是安静坐在小沙发上。
段枂手里还有很多之前给项书玉准备的衣物,他把项书玉安置妥帖了,还要去书房处理工作。
这两天穆定和那边还在不断向互联网上买热搜和新闻,贴着段氏在商业上的各种雷霆手段。
有些方式是获取资源的必要手段,做生意的都心知肚明,但张贴出来让人知道了,却也免不了要受人置喙。
段枂忙活到大晚上,事情还在一堆一堆往脑袋上砸。
他身心俱疲,收拾了东西又去看项书玉。
项书玉在窗边坐着,之前段枂送他的古筝也在窗边放着,被打理得很干净,不染纤尘。
但项书玉没碰琴,只是看着古筝发呆。
段枂喊他:“小玉,你饿了吗?”
项书玉慢慢回过身去,摇摇头。
“我让阿姨先做饭。”段枂坐到项书玉身边,项书玉低着头,后颈上的那枚印记映入眼帘,看得段枂一阵燥意。
他强行撇开视线,说:“你还在给穆定和发段氏的东西是么?”
项书玉没否认:“嗯。”
“先收手行吗?”段枂没生气,只是试图商量,“段氏集团是我父母的心血,我——”
“那我呢?”项书玉打断道,“我的心血,就这样被你们毁掉吗?”
段枂一时间语塞。
但项书玉却不想放过他,他最近很少说话,但一开口就有些止不住话头。
他说:“这些名誉上的损失又算得了什么呢?和我那些年被区别对待,被抢合约,被一直打压到现在,甚至去了公司还在被人针对排挤,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段枂嗓间发紧,“没有,不是你的错。”
是人们习惯了欺软怕硬,项书玉的好脾气是他带给外人和这个世界的善意,却成了好欺负的信号。
“你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事呢?”项书玉嗓音哽咽起来,他没头没尾问出这个问题,段枂恍惚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项书玉在说什么。
他在说江夏月的事。
“你要是不告诉她我出事了,她怎么会来找我?”项书玉情绪激动起来,“要不是她来找我,要不是我说我想要吃蛋糕,她怎么会刚好出去,刚好往那个地方走!”
项书玉像是终于说到了症结,他呼吸急促,甚至有些喘不上气,大口大口地深呼吸着,又哭道:“是我的错。”
他以为自己忘记了六岁那年欠下的蛋糕,原来他没忘记,他还是问江夏月要了。
但那个蛋糕或许本来就不该属于他,所以他付出了代价,还是没有得到。
项书玉身体颤抖着,弯身捂着脸哭。
段枂抱着他安慰,他再也说不出任何请求项书玉停手的话。
但对段氏的消耗也在折磨着段家,父亲对段枂失望的神情段枂记得清清楚楚,每次看见项书玉时都会想起来。
项书玉想要报复,他开始动手了,犯了错,就没办法再停手,只能自己劝着自己继续把错路走完,好像他一开始就是穷凶极恶的坏人,能让他心里好受一点。
项书玉去医院看江夏月,江夏月还在icu躺着,所有最好的医疗设备都用在她身上,吊着命。
项书玉在门外看着,江夏月的脸上也有伤,多处骨折需要截肢,他觉得江夏月应该也不想醒。
她那么爱漂亮,那么在意自己的外表,要是知道自己成了这样,只会更痛苦。
项书玉觉得她现在活着应该很累,又想兴许是自己太累了,所以将自己的念头投射到了江夏月身上,以为她也是这么想的。
他太凌乱了,他想一个安静安静,但又没办法移开步子从icu病房外走开。
于是,又站了一会儿,项书玉去找了医生,平平静静地说:“放弃治疗吧。”
“家属确定放弃治疗了吗?确定的话就签字吧。”
项书玉的手在颤抖,声线也在颤抖:“嗯,确定。”
他在同意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之后,医生护士进去撤掉了所有仪器,心电监护上波动的线条急促了一会儿,很快变成了一串平滑的直线。
项书玉忽然感到一阵酸涩直冲鼻腔,他狠狠闭上眼,然后,他被人从身后抱过来。
段枂捂着他的眼睛,带着他退到一边,江夏月被医护人员从病房里推出来,被段枂的助理跟着送去了太平间。
段枂心跳很快,他怀里的omega身体抖动不止,掌心下的双眼是潮湿的,将他的掌心都打湿了,但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安静地站着。
项书玉心绪慢慢平静下来,他抬手碰了碰段枂的手背,说:“我去处理我妈妈的后事。”
“你先回去吧,小玉,”段枂抚着他的后背,“我帮你处理,你先回去休息。”
项书玉没拒绝。
他被段枂的司机送回了段家,阿姨来开门,项书玉才看见段父和段母都在家里。
段母刚醒不久,被接回了家,脸色还不太好,恹恹坐在沙发上受着丈夫的照顾。
项书玉睫羽颤了颤,他轻轻喊道:“叔叔阿姨。”
他不肯帮忙出庭,段父段母也不怨他,但也谈不上什么好脸色。
项书玉觉得自己在这里有些不合适了,甚至像在挑衅。
他脚下后退了一步,有些难堪且尴尬,匆匆说了一声“抱歉”便转身跑出了段家的大门。
他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剧烈活动超出了身体的负荷,他站在路边喘气,终于见到了熟人。
项含那边消息得的快,他知道江夏月死了,便开着车想去医院看看情况,没想到会在路边看见项书玉。
见项书玉脸色绯红,喘不上气,他忙将项书玉抱上车,给他喂水。
项书玉呛咳着,又开始哭。
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默默地哭,项含手忙脚乱帮他擦眼泪:“大哥先带你回家好不好?”
项含哄着他:“没事了,以后和大哥住,我来代替你妈妈照顾你。”
项书玉哭得脑袋嗡嗡响,没回应。
项含便将他先带回了家。
刚下了车,又迎面撞上项明。
项明瞪着项含身后的项书玉,高声对家里的母亲告状:“妈!哥又把那个贱人的儿子带回来了!”
“项明!”项含怒斥道,“少在这口无遮拦!”
“你还帮着外人骂我!”项明大声道,“你别忘了我才是你亲弟弟!”
兄弟两个吵得项书玉头疼,项书玉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居然答应来项家。
哪里都不是他的家,他这样来回奔走,像鸠占鹊巢博人同情的流浪汉。
这样的认知让项书玉有些难堪,他现在多少也清醒了一点。
他转身要走,容雅站在门口看热闹,忽然开口压过了两个儿子的声音,对着项书玉说:“听说你妈死了。”
项书玉脚步一顿。
“我给你点钱,你好好把她葬了吧,”容雅脸上神色难辨,又像是在随口打发人,“项明,进屋来。”
项明脸色涨红,狠狠瞪了眼项书玉,重重关上了门。
项书玉烦乱的心跳跟着乱糟糟的声音一起平息下来,他听见项含给他道歉:“对不起小书,项明脾气就这样。”
“没事,”项书玉轻声道,“你送我回我家吧,我要去收拾我妈妈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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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都是江夏月的东西,江夏月生前把自己养的很好,虽然没赚什么钱,但也没有亏待过自己。
项书玉回家之后一直在收拾她的东西,整理出来很多她可能会想要带走的衣物,全都打包收拾好放在门口。
直起身的时候,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跌坐在地毯上。
心里是空落落的,这个家都是江夏月存在过的痕迹,收拾干净之后就空荡了下来。
他对江夏月的记忆已经完全停留在了离婚之后这个贪得无厌又爱慕虚荣的女人身上。
但将她的东西收拾出来以后,他忽然又想起六岁那年让他站在路边,要去买蛋糕的江夏月,想起那个会抱着他举高高说自己宝宝好可爱的江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