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谢柯淡淡笑了声,道:也许会有奇迹呢?毕竟这可是假死两次, 骗过全天下的人。
话是这么说, 语气却带着胜券在握的傲慢,而且他并不急着动手,好似还没欣赏够时亭的狼狈。
时亭紧紧盯着谢柯,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当年扁舟镇和定沽关横尸遍野的场景,以及二伯父那具残缺的、死不瞑目的尸首。
那是刻骨铭心的一笔笔血债, 造就了时亭一生的仇恨和遗憾,在谢柯眼里却只是引以为傲的战利品。
没有人会比时亭更想谢柯死。
&时帅,不是想报仇吗,怎么还不动手?&
谢柯主动上前一步,拿刀轻易地将时亭正对自己的刀尖拨开。
时亭却没握住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众人望着地上的惊鹤刀,先是愣了下,随即默契地明白一个事实
时亭真的走到穷途末路了,曾经驰骋沙场创下累累战功如何?令北狄和西域诸国闻风丧胆,挽救大楚大厦将倾之势又如何?临死之际也不过是个可怜又无能的废人。
暗卫和官兵不再畏惧时亭,慢慢松懈下来。
乌衡看着这一幕,只觉像极了神被人拉下高坛。
时亭在世人眼中,尤其在大楚人的眼中,可不就是被供奉起来的神吗?总觉得他一出现,就能打胜仗,就能救万民于水火,就能把这个烂到骨子的大楚扶起来。
但乌衡从来没有将时亭视为神。
神太虚无缥缈了,太强大了,这是在轻视时亭所付出的一切,他明明只是凡胎□□,会受伤,会流血,会伤心,但就因为他自己不说,就恨不得全天下的麻烦事都让他管。
虽然这人自己还挺爱管的。乌衡咬牙切齿地想。
在众人毫无善意的审视下,时亭并没有因为惊鹤刀掉落而尴尬,或者恼羞成怒。他只是再次弯腰,尝试将刀捡起来。
乌衡急切地想要帮他,但也只能再一次强忍住。
他明白,时亭有自己的坚持,有自己的骄傲。
谢柯没有在时亭的神情中看到窘迫,不满地冷哼一声,道:拿起来又能怎样呢?堂堂镇远军主帅,现在连我这个没习过武的也打不过了,别说报仇了,怕是连路边一条狗都打不过了。
众人不由跟着笑了。
乌衡攥紧拳头,讽刺谢柯:你说他连路边的狗都打不过,那如果他今天赢了你,你岂不是狗都不如?
说罢,又侧头看向时亭,认真道,我相信你。
我知道。时亭点了下头,在失败了好几次后,终于将惊鹤刀捡起来,堪堪站好,微抬下巴正对谢柯,明显的不屑。
谢柯对时亭举起刀,道:时将军说话的力气还是省省吧,不然到了阴曹地府没法向那些北境的死人下跪谢罪了。
话音方落,谢柯手中的刀已经朝时亭砍过来,用了十成的力,完全就是奔着时亭的命来的。
而时亭身上依旧是那股子身经百战的镇静,临危不乱。
乌衡顿时冒出一身冷汗,那怕知道时亭应该是有应对之策的,但还是不肯冒险,上前一步去护时亭。
小余和沙脊见刚刚还警告他们不许插手的人先插手,当即也跟着动作起来。
众人没想到的是,时亭眼神一凛,方才浑身乏力的模样刹那消失,动作重新变得敏捷迅速起来。
他就像一支离弦的快箭,猝不及防地扑向咫尺之外的谢柯,手上拿着飞羽匣里的一把匕首。
当才的极端虚弱是装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众人放松警惕!
沙脊率先反应过来,转身去护谢柯,但被乌衡眼疾手快地拦住。
噗!
锋利的匕首刺入血肉。
时亭看着挡在谢柯身前,被匕首刺穿胸膛的小余,知道自己失手了。
哥哥。小余不顾血流不止的心口,转头对谢柯笑了,哥哥交代的任务我做到了,哥哥开心吗?
谢柯没回,一边拎住小余作为肉盾,掩护自己后退,一边冲暗卫和官兵大喊:还不快上?是想明年这个时候去给你们家人扫墓吗?
暗卫和官兵正因突如其来的变故恍惚,闻言迅速回神,潮水般往时亭涌上来。
时亭深知,自己当才那一击跟回光返照没区别,已经彻底耗尽了最后的力气,身形一软,朝地上摔去。
下一刻,那只有力而熟悉的手扶住了他。
谢谢。时亭道。
乌衡抬脚将靠近的一名暗卫踹倒,好笑道:都一起经历生死的人了,还这么客气?
就在时亭和乌衡与暗卫缠打之际,谢柯退至门外,将断气的小余随意往旁边一扔,指挥赶来的弓箭手:全都给我上,两人都受了重伤,我不信今天还能活着出去!
顷刻,所有弓箭手到位。
但他们的箭刚搭上弦,便有数道利箭从楼梯口和窗外射来,射杀不少弓箭手。
是青鸾卫和时亭的亲卫!沙脊一眼认出楼梯口赶来的人马。
谢柯朝窗外眺望,也看到了伪装过后的青鸾卫。
时亭松了口气:总算来了。
乌衡冷哼一声:我的下属如果按这个乌龟速度过来,怕是得当场掉脑袋。
一溜儿飞钩咬住窗沿,紧接着北辰带亲卫从下面利索地攀上来。
公子阿嚏!北辰莫名打了个喷嚏,从窗外翻进来,看到时亭的模样又惊又怒,当即带人二话不说开始扑杀。
谢柯见大势已去,愤怒地捶了下墙,带着人马从另一侧撤退。
沙脊看了眼小余,还是将他尸首也带走了。
北辰见谢柯开溜,问:公子,要我带一部分人马去追吗?
时亭不甘地看了眼谢柯的背影,强忍住内心的冲动,道:不可,花江镇如今是他们的地盘,不宜久留,先出城。
时亭一行人成功出了小楼,但正如时亭所料,对方又增援了新的人马追杀他们,好在北辰带来的人马够用,周旋完全够用。
双方在城内你追我赶,绕了好几圈后,时亭一行人成功甩开他们,从北辰进城的那处城墙洞口离开,又找了辆马车给时亭和乌衡用,以便路上先处理伤口。
北辰紧张地给时亭先检查,一点都不敢疏忽,乌衡也顾不上自己伤势,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好似一不留神某人就会跟烟雾般消散似的。
时亭倒是平静得很,甚至安慰了两人一嘴:最差的结果不过是死而已。
然后嘴就被乌衡迅速捂上了。
北辰难得和乌衡一条心,认同地点了头,然后呸呸好几声。
一刻钟后,北辰终于松了口气,露出点劫后余生的笑容:公子这毒虽然凶猛,但因体内有半生休这种剧毒,反而以毒攻毒,将箭毒致命的毒性压制下去了。
乌衡依旧紧皱眉头,摸了摸时亭的脖颈和手臂,问:那为什么他身上还是那么冰冷?
北辰解释:半生休压制那毒,确实能让公子没有性命之忧,但也不是一点危害都没有,比如公子现在身上的寒症,还有乏力。好在这两都不难治,等到地方熬点驱寒汤喝,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乌衡这才放心下来,绷紧耸起的肩膀终于放下来。
时亭看他一身血,道:你也让北辰看看,处理一下
话未完,乌衡突然闭上眼睛昏过去,靠到时亭肩膀上。
要不是时亭靠在车厢上能借力,怕是两人都得倒下去。
时亭赶紧让北辰查看乌衡伤势。
北辰一番紧急检查,道:虽然有不少伤,还伤到了五脏六腑,但还好有我在,恢复不是问题。而且这身子骨比公子你强多了,晕倒只是累过头了,休息就好。
时亭回想乌衡在小楼里挡在自己面前,为自己阻挡重重杀机的高大身影,道:确实该休息了。
北辰看了眼乌衡,问:公子,你也受着伤呢,要不让他自己平躺着吧?
时亭看了眼简陋的车厢,里面什么都没铺,而马车又飞速急驶,极其颠簸,要是直接躺下,怕是死人都能颠活。
就让他靠着吧。时亭道。
北辰提议:那靠我身上吧。
时亭却摇了摇头,转而拿了帕子开始给乌衡擦身上的血迹,仔细而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