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时亭无奈地轻叹一声。
阿柳曾经告诉过他,亲近的人之间是最没法讲道理,也没法论对错,对方很多时候只是单纯想你陪在身边。
时亭当即改变策略,温声承诺:阿柳,我答应你,以后一定常来找你,好不好?
化作平日,乌衡听到这话必定是高兴得忘记自己姓什么,因为时亭做出的承诺不多,一旦说出口,基本都是会做到的。
但此时此刻,他连转身的动作都没有,完全油盐不进。
时亭这下真束手无策了,只能干坐在原地。
就这样,他们相对无言了大半个时辰,一个当闷葫芦,一个当木桩子。
要不,时亭看了眼小厨房,试探问,阿柳,我去给你刷碗吧?
憋了半天就说了这?乌衡直接被气笑了。
时亭后知后觉地感觉到青铜面的极度怒火,深知此刻离开乌衡一步,日后怕是再也哄不出来。灵机一动,他将手递到乌衡面前。
阿柳,把想告诉我的写到上面,好吗?时亭道,只要是你想说的,想我为你做的,什么都可以。
乌衡终于侧头看向时亭。
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可以答应他丢下大楚这堆烂摊子吗?
可以待在自己身边永远不离开吗?
他当然做不到,如果能做到这两点他就不是时亭了。
不过好在他目前也看不到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就像他看不到自己青铜面后晦暗难明,又充满侵略性和占有欲的眼睛。
再等等吧,眼下明显不是戳穿窗户纸的好时机。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什么要求都不会提。
有事瞒我。乌衡终于托住时亭的手掌,写道,你什么事都不告诉我,只会躲开我,自己解决。
时亭无所谓笑笑:都是朝堂上的事,你知道也解决不了,只会让你平添烦恼。
乌衡最讨厌时亭这幅对自己没心没肺的模样,一动不动看着时亭。
感觉到乌衡不悦的目光,时亭正色道:好吧,其实我是害怕你搅合到我和陛下的事情里来。你知道的,他救过我的命,又是年少认识的旧友,很多事处理起来不会太顺利。
那就别在意他了。乌衡发自内心地写道,不是有我?
苏元鸣那厮从小就叽叽歪歪,早看他不顺眼了,就知道靠不住。
不过也幸好靠不住。
好,还有你。时亭顺着乌衡哄道,天气这么热,豌豆黄再不吃,明天怕是要坏了。
纵使知道时亭以后不会真的不管苏元鸣,但乌衡观察时亭的表情,断定两人私下的情谊已经走到了尽头。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背后使了阴招,但他一点都不后悔。他最讨厌苏元鸣靠近时亭,无论以什么身份都不行。况且,如果他们之间的情分真的坚不可摧,他们真的志同道合,自己怎么会有机会去破坏?
想到这里,乌衡心里的怒火又消了大半,欣然打开豌豆黄,掀起青铜面的一角吃了起来。
时亭知道这是答应自己示好的信号,不禁莞尔,转身给乌衡倒了杯水。
之后,时亭再次真心实意要帮忙洗碗,乌衡当然是不同意的,率先拐进小厨房关了门,三两下将锅碗瓢盆洗了,生怕时亭进来跟他抢活。
洗完碗后,两人在小院里乘凉,就一起静静躺着,抬头看看星星月亮,就算不说话,也格外惬意舒服。
时亭的精神崩了太久,眼下渐渐放松下来,没多久便睡着了。
乌衡将人小心翼翼抱进里屋,用净布擦了脸和脚,自己也上榻躺到他身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少时,乌衡忍不住伸出手,悄悄描摹时亭的眉眼,嘴角忍不住上扬,怎么都欣赏不够。
看,这个人无论在外人面前多警觉,多冷淡,但对自己却始终格外不同,不是吗?
迟早有一天,他会找到半生休的解药,他会将人带回西戎,他们已经错过七年,余生谁都不能将他们分开。
时亭的呼吸很轻,很平稳。
乌衡确定他已经熟睡,俯身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婚服已经在做了,你永远都只会是我的。
说罢,乌衡窃喜不已,兴奋得怎么也睡不着了,拿起小扇给时亭扇风驱蚊。
这夜,一人难得无梦,一夜好眠;一人一夜无眠,但无比满足。
第二天,时亭醒来后不见乌衡,出了里屋寻找,最后在屋檐下看到他在逗猫。
那是一只肥到没有天理的大橘猫,但行动却十分灵活,变着法子卖弄可爱,想要从乌衡那里得到食物。
要不给它点吃的吧。时亭打量了一番大橘,虽然它看起来完全不缺吃的。
乌衡笑了笑,心想,你之前不来,做的那些鸡丝面都喂这胖猫了,能不胖吗?
面对嘲笑,大橘丝毫没有察觉,满眼只有对食物的渴望。
可惜乌衡是个铁石心肠的,坚决要让它减肥,一点吃的都不给。最后还是时亭看它实在可怜,拿了点酥饼喂它。
大橘猫三两口吞了酥饼,不满足地围着时亭腿蹭,喵喵叫个不停,被乌衡嫌烦,丢出了院子。
两人又度过了悠闲的一上午,先是把窝窝头喂饱,顺便给它洗洗尘土,修个马蹄,然后给那些昙花除除草,施施肥。
下午时候,时志鸿急匆匆来找时亭,说是宫里有事,时亭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时志鸿看了眼同样不舍的乌衡,揶揄:表哥,如果阿柳是女子,你怕是早把人娶家里了吧?
时亭闻言也不恼,翻身上马。
与时志鸿走出一段后,时亭才道:说正事。
时志鸿立即正色,皱眉道:关于白堤一案,陛下答应给宋涟正名,还他清白,但不同意将真相公告天下,这倒也在意料之中。但我没想到的是,时至今日他还是不肯放过段大人。
表哥你说,段大人是不是特倒霉?他是第一个触犯陛下逆鳞的人,陛下怕是很难放过他了。
不。时亭叹了口气,道,陛下不是放不过他,是无法放过我,他不过是陛下除掉上苑党的一枚棋子罢了,而我才是真正阻止了陛下计划的人。
时志鸿闻言愣了下,正要用三人年少的情份辩解两句,但转瞬又想起苏元鸣登基后的所作所为,顿时没了声音。
时亭道:你说宫里有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陛下放出要处置段大人的消息了吧。
正是,就是昨晚的消息。时志鸿愁眉苦脸道,上苑党的人本来是要去找你求情的,但昨夜没找到你,只能来找我了。
时亭道:要是陛下真的想杀段大人,他有一万种不被人察觉的办法,显然,他是在我找他。
那我陪你一起进宫吧。时志鸿担忧道,现在陛下正在气头上,你去了怕是要受不少罪。
时亭却是摇摇头:我猜他还有话要同我单独讲,无论是什么,我都得去面对。
时志鸿还想再劝,但见时亭态度坚决,只能应下,闭了嘴。
但走出一段路后,他还是忍不住道:我就想不通了,不就登基成帝吗,真的能让一个人短时间内变化这么大吗?他如今都让我觉得陌生了,连浅儿也这么说。
对于这个问题,时亭心里同样迷茫,但他在时志鸿面前不能表现出来,只道:人心难测,我们尽力做好分内的事情,问心无愧便好。
时志鸿欲言又止,固执地将时亭送到宫门口才止步。
钟则等候多时,在前引路。
摄政王待会儿和陛下好好聊聊吧。钟则故意放慢脚步,诚恳道,陛下昨日其实准备了佳肴美酒,想要请您进宫叙旧的,可惜阴差阳错没能成,陛下误会更甚。
时亭点头:多谢提醒。
但他心里很清楚,他和苏元鸣之间的矛盾早已不是一顿饭能消融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