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时志鸿一般不会提起他们,他怕时亭伤心。
虽然时亭总是一副释然一切的样子。
时志鸿不由想起四月前的元月初二。
那日他陪父亲阿娘去北郊枫山寺祈福,出来时被人塞了封信,当他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字迹时,手开始不停地发颤
时隔五年,他竟然接到了时亭的来信!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时亭死了,包括他自己。
时志鸿没有告知父亲,激动地一个人策马跑了三十里的雪路去接。
在华北道偌大的雪原上,他等了很久,就在差点以为谁故意骗自己的时候,一道青衣身影出现了。
时亭也是一个人。
他比五年前单薄了许多,身形却依旧挺拔如松,漫天风雪根本压偏不了半分。
走近了,能看到他背着一个包裹严实的匣子。
时志鸿知道,那里面装的是惊鹤刀,时亭在信中提到,惊鹤刀被重新锻造了一遍,比以前更为锋利。
时志鸿什么也没多问,无论是当年的突然失踪,还是后来杳无音讯的五年,他不是怕时亭无法面对,而是怕自己无法面对,尤其是在亲眼看到时亭毒发一次后。
帝都的人总说时亭不近人情,时志鸿却知道,他并非对旁人不近人情,只要他认定的事,只要他认定的人,他会义无反顾地护到最后。
时亭只是,对自己永远不近人情。
作为时亭为数不多算得上家人的兄弟,时志鸿有时候也会觉得,时亭好像无欲无求,对为自己而活根本没有兴趣。
要是这点东西都记不住,那就枉费二伯父的教导了。
时亭的声音将时志鸿的思绪拉回,随即一部分供词抽出,扔到旁边火盆里,很快蹿起火苗来,如果我没猜错,假扮丁承义势力的这些倭国海盗,都是些被雇佣的死士
时志鸿:但乌衡是怎么接触到这些海盗的?
时亭皱眉思索片刻,道:或许,他是皆旁人的手做到的。
时志鸿恍然道:徐世隆!他当年武举中试后,曾被外派到东南水师三年,常年和倭寇交手,目前朝中有本事做成这件事的,也就只有他了!
反水吗?时亭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但稍加思索,又从诸多蛛丝马迹中察觉出端倪,看来徐世隆真正效忠的,从来不是丁道华。
时志鸿:总不能是乌衡吧,但徐将军和西戎更没交际啊?
时亭难得摇摇头,道:还是先抓住人再说吧。
时志鸿点头,另起话头:不过表哥,纵然他谢柯千算万算,也不知道你和北境演了出好戏。我猜,其实你让魏玉成好好的开始装病,避而不战,就是为了调虎离山,让谢柯离开北境,从而给镇远军趁火打劫的机会吧?
这次反应快多了。
时亭真心夸赞了句,直言,不过我事先也不能确定,谢柯到底还会不会中招,毕竟比起大楚的内局,北境的战场对于北狄更重要。
那他怎么还是中招了?时志鸿疑惑。
时亭淡淡笑了下,道:因为一个臣子过于强大,而其主上又刚好没有容人之量,那么他必定招致猜忌,譬如谢柯和耶律可汗,加上北狄正值风调雨顺,而宿敌大楚却年年遭灾,内忧外患不断,耶律可汗有了时间和精力将矛头对准谢柯,他自然不会放过任何扳倒谢柯的机会。
时志鸿闻言啧了声:懂了,谢柯也是在借机将北境战场交给耶律可汗自己,让其明白北狄不能没有他。
时亭抬手抚摸着惊鹤刀的刀柄,不由想起北境的广袤戈壁滩,道:所以,谢柯在离开前不可能一点东西都没留下,因为他不可能真让北狄大败,但到底不是他本人指挥作战,再好的计谋也势必收效减半,所以这是魏玉成难得的机会,就看他怎么把握了。
你问魏玉成实力如何?
白云楼雅间,乌衡观摩着掌心的那道咬伤,觉得阿蒙勒的这个问题很好笑,别看他以前没怎么在北境战场上露过面,但他是曲丞相亲点的先锋,又是时亭选定的镇远军副帅,纵使没有时亭那般通天的本领,也绝不可轻视。
阿蒙勒尴尬地笑了下:自然,末将知道天底下没人比得上时将军,末将的意思是,魏玉成和谢柯相比如何?
毕竟曾经的谢柯一手促成了镇远军兵变,若非时亭之后力挽狂澜,半个大楚怕是已经划给北狄,魏玉成碰到他,能赢吗?
乌衡回想了一番,直言:太久没见到魏玉成了,不好说,但我相信时将军的眼光。
说罢,愉悦地摸了摸掌心的咬痕。
阿蒙勒: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殿下怎么跟娶了媳妇似的?
因洛水曲坊出事时轰轰烈烈,时停干脆向崇合帝请了旨,调查也轰轰烈烈,直接让青鸾卫和大理寺围了个水泄不通,封了附近三个坊,打算彻底清算清算。
与此同时,丁家除了费尽心思撇清和洛水曲坊的关系,开始准备反扑,丁道华和丁承义父子两人纷纷与谢柯接触,企图拉拢对方做盟友。
至于徐世隆,俨然已经成了三方势力都想要得到的筹码,但他始终没有露面。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直到三天后,徐世隆突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皇宫阙门之外,脱簪待罪,敲响了尘封太久的登闻鼓。
微臣有罪!
登闻鼓响,大案御审,一声击破千层浪。
这一天,崇合帝在承乾殿亲自坐镇,三司同审,徐世隆将丁家勾结宗亲,借助洛水曲坊买卖雪罂,谋取暴利的详情和证据一一交代。
随后,时亭亲自带人迅速封锁帝都,一只苍蝇都不飞不出去,丁道华尚来不及牺牲儿子,父子两皆锒铛入狱。
但那怕大理寺守卫再森严,丁道华却突然猝死,丁承义和蒋纯则逃出生天,消失不见。
就这样,这对在朝中呼风唤雨的权臣父子,荒诞而迅速地消失在了朝野,令人唏嘘而恐慌,朝中开始人人自危。
时亭觉得蹊跷,抓住蛛丝马迹追查,最后果然查到了西戎行事的痕迹,迅速将目光锁定在乌衡身上。
这一刻,时亭无比清晰地意识到,除了谢柯之外,他的劲敌早就多了一个。
乌衡,这位一进京就装傻充愣,任人耻笑,实则扮猪吃老虎的人,怕是早在很久以前就开始谋划这盘大棋了。
五年,自己躲在江南,销声匿迹的五年,到底还是留给旁人可趁之机了。
尤其是,还是留给了这样狼子野心的人。
一番思索后,他在即将要抓捕的一众丁党里,唯独放过了丁道华曾经的学生和心腹,蒋纯。
朝中百官不得其解,但有崇合帝坐镇,加上青鸾卫在他手上,都不敢轻易置喙。
狼子野心吗?
那便会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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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猫爪]
第55章 不系之舟(一)
崇合帝照旧是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 对于牵扯洛水曲坊一案的人员,让时亭该杀的杀,该贬的贬, 该放的放。时亭自然不负所望, 仅仅五天便将一团乱麻斩开。
至于剩下的一众杂事,直接丢给时志鸿等人慢慢处理, 时志鸿整日叫苦不迭, 扬言自己不干了,但隔日便会被自家老爹压去给崇合帝请罪,又回到大理寺任劳任怨。
但到底是刚经历了一场腥风血雨,满朝文武看着身侧空空如也的位置,仍旧人心惶惶。
是故,崇合帝干脆摆了个宫宴, 想着让冻结的气氛缓和一番。
宫宴这日,时亭和时志鸿到时, 远远就看到一众世家子弟围着乌衡打趣:听说以前二殿下和罪人江奉志趣相投,相见恨晚, 比亲兄弟还亲, 一只五百两的蛐蛐都拱手相送?
五百两一只的蛐蛐?
时志鸿一愣,发现自己两年俸禄还买不了一只破虫子,嫌恶地看了眼江奉, 退到时亭身后, 选择眼不见为净。
其实不止时志鸿嫌恶,在场的官员就没几人瞧得上江奉
不过是个承萌祖上爵位的纨绔,除了吃喝玩乐斗蛐蛐,正事一概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