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阿柳,你是知道的, 你一生气我就彻夜睡不着, 你一定舍不得,咳咳,舍不得我睡不着对不对?
说到最后一句,时亭简直别扭得浑身不自在,天知道他说这种话要用多大勇气。
换作平日, 乌衡听了这话,能高兴一整个月。
但此刻,他根本不吃这套。
以后一定全部告诉?
嘿,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以后是猴年马月后,全部告诉是全部哄骗加编造再告诉。
都说时将军一言九鼎,但他自己有的事上,却是鬼话连篇,信不得半分。
乌衡异常沉默,回到小院将时亭放到檐下躺椅上,便回头锁了院门,生怕人跑了似的
虽然只要时亭想跑,不过是足尖一点,用轻功翻个墙而已,简直比呼吸还简单。
但他现在哪敢跑啊?
除非他想好之后几个月都被阿柳拒之门外。
阿柳,我们说会儿话?时亭看着走过来的乌衡,试探问。
这时,他的肚子突然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声,在寂静的晚上显得格外明显。
他有点尴尬地冲乌衡笑笑,问:要不,我吃几块糕点垫垫?你这有吗?
乌衡摇头拒绝。
时亭有点失望:好吧,饿一顿也没关系。
自己是怎么想的,刚把人惹生气,就想从他那里讨吃的?
还是等明天去蹭大理寺的饭吧。
乌衡看着时亭揉了下自己的肚子,不肯多沟通,但转身走进了小厨房。
很快,烟囱升起炊烟,随即时亭听到了锅碗瓢盆的碰撞声。
阿柳在做饭!
他果然舍不得自己挨饿。
时亭心下一喜,赶紧起身走进厨房,问:阿柳,需要我帮忙吗?
乌衡转身走过来,却是浑身写满了拒绝,直接将人拽出厨房,然后关上了门。
好吧,我不打扰你。时亭有点恹恹地回到躺椅上躺下,调整了一个舒适的位置,看着檐外的雨发呆。
突然,他看到墙边有一团团白色的东西,可惜夜色太深,雨幕太重,隐隐约约地看不清楚。
但察觉不到什么潜在的危险,时亭也懒得起身去看了。
少时,一道香味飘出小厨房,时亭忍不住吸鼻子去嗅。
好香,简直比羽林军和青鸾卫的饭香上百倍。
小厨房的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乌衡端出一碗面,走过来放到时亭身旁的桌子上。
时亭一看,正是他最喜的鸡丝面,色香俱全,卖相又好,勾得他不争气地咽了下口水。
阿柳,你的那碗呢?一起吃啊。他忍住立马动筷子的冲动,抬头邀请乌衡。
乌衡哼了声,显然气还没笑,转身去厨房端出自己那碗,在离时亭一丈远的桌椅上落座,背对自己掀开青铜面下面一角,自顾自吃面。
哄人任重而道远啊。
时亭拿起筷子吃面,心想得先吃饱,不然怎么有力气哄呢?
乌衡的手艺,时亭在北境就已经见识过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竟是到了如此炉火纯青,简直堪比厨神的地步。
尤其是这碗鸡丝面,鸡肉丝粗细相当,嫩滑入口,面汤醇厚却不腻,面条更是劲道十足,功底可见一斑。
时亭吃得很满足,可惜鸡丝过于好吃,他面条还没吃完,鸡丝便一根不剩了。
正惆怅时,乌衡突然起身,过来将自己碗里的鸡丝全部夹给了时亭。
然后,时亭的碗里便堆起了一小座鸡丝山。
乌衡对鸡丝应该是一根没动。
阿柳,我其实吃不了这么多,你时亭话没完,乌衡便转身离开,又回到另一边的桌椅上,不理他了。
时亭看向碗里鸡丝,浅浅犹豫了下,就着面条吃得一点不剩,最后连汤也喝干净了。
用完饭,时亭又想洗碗快,照样被乌衡拒绝。
然后时亭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位无双榜第一的高手,系上严重不搭的围腰在小厨房里清洗碗筷。
时亭突然想起,以前阿柳刚进镇远军做伙夫的时候,自己饿得快,经常半夜跑去找他要吃的,他便总是给自己做一碗鸡丝面。
不过那时阿柳的厨艺还很差,有时面全是硬疙瘩,有时汤很咸。
但无一例外,他每次都吃得很干净。虽然有时候是真的难以下咽,但只要看到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他就跟被狐狸精勾了魂的书生一样,闷头几口吞了。
可惜现在,阿柳用青铜面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他再也看不到阿柳那双眼睛了。
其实,他曾经见过阿柳的面貌。
那是一张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脸,五官扭曲严重,皮肤跟枯树皮没区别。不仅和好看不沾边,甚至有些恐怖瘆人。
当时被请来的大夫吓得后退数步,惊呼出声,但时亭只有心疼,当即蒙住他的眼睛,不让他去看大夫的惊恐表情。
突然,一只手搭在时亭肩上,他猛地回神,见乌衡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边。
想和我聊聊了?时亭一喜,将手掌递向他,示意他赶紧写。
乌衡却没这个打算,而是抬手指向檐外。
时亭顺着看过去,才发现雨已经停了,墙边一团团白色的东西被暴露出来。
是一簇簇的昙花。
这么多昙花?时亭意外地看向乌衡,努力攀谈道,阿柳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养花了?还养得这般好。
下一刻,时亭就见乌衡浑身一僵,随即倒吸了一口气。
完了,时亭想,好像更生气了。
紧接着,时亭便被乌衡一抄膝弯,再次扛了起来。
阿柳,我刚吃完饭!时亭用手撑住乌衡肩膀,勉强护住腹部,有事好好说啊。
乌衡显然没有好好说的打算,直接将人抗进房内扔到了榻上,然后不等时亭反应,便伸手将他推到里面,自己则在外侧躺下,严严实实堵住了出去的路。
时亭有点懵,完全不知状况,沉默地看着乌衡一会儿,严肃道:阿柳,我觉得我们还是好好聊聊吧。
乌衡直接从枕头下摸出一枚暗器抛出,熄灭了烛火,然后背对时亭躺好,并拉上了被子。
拒绝之意昭然若揭。
时亭无奈也躺好,拉过里面的被子盖上。
过了一会儿,时亭忍不住伸手戳了下乌衡的后背,语气诚恳:要不还是聊聊吧,要不然我要一整晚睡不着了。
这已经是今天第四次想聊聊了。
乌衡有一瞬的动容,但一想到以这人的脾性,必定又是一堆和现实相去千里的鬼话,他就不想理会。
时亭见乌衡还是没反应,只能无措地收回手,盖好自己被子。
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乌衡察觉到里侧的人呼吸平稳,俨然已经入睡。
乌衡回头,借着月光打量时亭,又气又无奈。
不是说不谈清楚睡不着吗?
嘿,睡不着的只有自己罢了。
乌衡火气愈发强烈,直接翻身面对时亭,然后将人一把捞进怀里,紧紧抱住。
迷迷糊糊间,时亭发现自己落入一个温暖而安稳的环境,只觉在这深秋的冷夜里格外舒服,便主动往里蹭了蹭,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蜷缩好,继续睡觉。
乌衡全程心跳加速,呼吸都放得很轻。
只是无意识的举动罢了,他想,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但他很快发现,内心深处的那股烦躁和愤怒,已经被这一轻轻的举动安抚,又心甘情愿地沉下去,封锁起来。
又是这样。
乌衡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要时亭朝他靠近一步,那怕是无意识的,他都能原谅一切。
但自己决不能这么轻易地原谅他,乌衡认真思考,那会显得自己很不值钱。
翌日,天光大亮。
时亭睡得很好,揉揉眼从被子里钻出来,却发现身侧的人没了踪影。
阿柳!时亭赶紧下塌出来找人。
幸好,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正在料理昙花的玄色身影。
只可惜,现在昙花在白天都闭合了,无法再窥见它们的美丽。
阿柳,昨天你睡得好吗?时亭走过去,拿起一个小铲子帮昙花松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