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其实他内心有很多的事想问乌衡,比如他的师父,比如他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又为什么会得罪西戎王,等等。
他本该忧心忡忡,一夜不眠,但待在阿柳身边,他总是出奇地心安,以前是,现在也是。
何况,他刚经历了毒发,又审讯郭磊,早已身心俱疲。
他太需要好好休息了。
察觉到时亭睡着,强忍半天的乌衡终于睁眼,借着皎月打量时亭。
时亭背对他躺着,另盖一床被子,睡得很安稳,一头墨发整齐地被放在脖颈后面,随着时亭的呼吸微微起伏。
乌衡忍不住将青铜面具取下,小心翼翼地伸手拉过时亭的一缕发丝,放在鼻间嗅闻,然后吻上下去。
另一只手往下,握住了怎么也消散不下去的欲望。
浓厚而深重的夜色里,月光隐隐窥探,压抑而粗重的喘息像是肃穆祠堂里的禁忌之语,明知荒诞却引人身陷。
还有随时可能被发现的紧张,让这场疯狂变得折磨又刺激,叫人血脉偾张,神志发狂。
不知过了多久,乌衡终于重新呼吸顺畅,将青铜面具带好。
但他还是悄悄起身,到院子里打了三桶井水冲凉,才重新回到房间。
他在榻前站了许久,一直端详盯着时亭,直到身上寒气散尽,才上了榻。
但他没有去盖自己的被子,而是将时亭的被子掀起一角,然后钻了进去,从后面抱住时亭,将下巴掂人脑袋上。
很多年前,他们在北境寒冷的冬天里,也是这样拥抱着取暖睡觉,只是那个时候是时亭把下巴掂他脑袋上。
翌日清晨,时亭悠悠醒来,直觉自己难得睡了好觉,浑身舒坦
除了身上有些沉,像是压了什么东西。
睁眼一看,原来是乌衡半边身子压着他,还把他整个人圈在怀里,生怕他跑了似的。
时亭推了下,对方完全没反应。
还跟小时候一样黏人,时亭噗嗤一笑,伸手捏住乌衡的手指,扯了扯。
乌衡反手握住时亭的手,包裹在自己手掌里,继续睡。
时亭其实也有点不舍,但还是道:我得去羽林军上值了,这个月好些事还没安排。
乌衡不肯,抱紧时亭还要睡。
这回时亭没依他,而是趁其不备将人推开,迅速抽身下了榻,三两下便将衣服穿好了。
乌衡直接往门口一堵。
时亭道:你先养伤,回头我让北辰给你送些上好的伤药来,等有空我再来看你行不行?
乌衡还是不肯挪动。
时亭又把将手上的琥珀扳指示意给他看,哄道,阿柳,我很喜欢这个,我会一直戴着。
乌衡这才算被顺了毛,侧身让开,并拉住时亭的手,写道:我有办法找你。
时亭笑问:说起来,你对朝局和江湖的消息知道得又快又准,怎么做到的?
乌衡并不回答,但跟着轻笑一声,似乎有些骄傲。
好吧,以后再问你。时亭带好惊鹤刀,转身离开。
等乌衡目睹时亭的身影彻底消失,飞身上了屋顶,将一只灯笼挂上。
少时,阿蒙勒带着昨天的杀手和暗卫赶过来。
乌衡取下青铜面放好,边指挥着暗卫去把昙花旁边的草除掉,边有点郁闷地问阿蒙勒:你说,昨天昙花怎么一朵都没开?要是开上那怕一朵,他是不是就能看到这些花了?
正要汇报头目供词的阿蒙勒一愣,反应了会儿,才接上乌衡的话:昨天情况混乱,满地的尸首,殿下你又受伤了,时将军哪里顾得上什么花啊,当然是只顾得上你了。
这马屁拍得好,乌衡挑了下眉,示意阿蒙勒可以说正事了。
但阿蒙勒还没说完,便被乌衡打断。
怎么了,二殿下?
如果他只知道这种东西,我昨天还会留他性命吗?乌衡讽笑一声,看来还是得亲自问,去,把我指虎拿来。
阿蒙勒疑惑:二殿下,你什么时候开始用指虎了?
昨天。乌衡一字一顿介绍,时将军精挑细选的生辰礼物。
阿蒙勒:
怎么觉得你等这个问题等很久了呢?
不敢多言,阿蒙勒赶紧去房内将指虎寻了出来,递给乌衡。
乌衡提步走向头目,让人把他的嘴塞上,悠悠将指虎戴好,道:正好试试。
头目与乌衡四目相对,不禁心底升起一股寒意,慌乱地瞪大了双眼。
他的表情明明愉悦而放松,但他含笑的眼睛里,却带着冰冷彻骨的阴鸷。
这疯子果然喜怒无常!
第28章 北境旧梦(十三)
时亭将羽林军的一应要事处理完, 已是午后,到大理寺时,时志鸿刚好将郭磊的卷宗整理完毕, 要亲自带去宫里。
表哥, 铭初在后面看着衙役烧尸首呢,不知在想什么, 面色不太好, 你去看一下。
时志鸿担忧地叹了口气,又问,你昨天去哪里给阿柳过生辰了?我们在白云楼等你大半夜,还以为你会过来一会儿呢。
时亭闻言忍不住笑了下,道:此事等你从宫里回来我再告诉你,我先去看看铭初。
成吧。时志鸿疑惑得看了眼莫名愉悦的时亭, 转身抱着卷宗进轿子,嘀咕道, 今天一个二个的,怎么都这么奇怪?
大理寺后面有片空地, 经常用来斩杀刑犯, 或者焚烧尸首。
这种脏活儿自然轮不到身份尊贵的宣王殿下,所以时亭猜测,他大概是想到幼时的一些旧事了。
都过去了。时亭走过去, 挥退衙役和其他人, 单独陪着苏元鸣目睹烈火将郭磊的尸首吞噬。
苏元鸣怔然看着被火焰热浪扭曲的天际,苦笑道:事的确是过去了,但人心里藏的很多东西是没法消失的,就好比葛韵,严桐, 郭磊,这三人也曾相依为命,彼此扶持,最后却落得众叛亲离,只能死别收场。
说着,苏元鸣从袖袋里拿出两枚葫芦玉佩,递给时亭,一个因羞愧不肯接玉佩,一个离京前让我随对方骨灰埋了,不难发现,他们内心深处都还渴望着当初的情谊,只是回不了头。
时亭将两枚玉佩接过,指腹摩挲了下,道:人本就复杂,正邪可以同时存在,恨和爱也是。
所以拥有至高的权力才是最重要的。
苏元鸣接住一片燃烧的柴木残烬,在手中轻而易举地搓成灰,道,如果拥有足够的权力,郭磊当初就不会被逼着在姐姐和师父之间二选一,后面的悲剧也不会发生,师徒三人完全可以和以前一样情同手足。
时亭却摇了下头,道:权力的确诱人,但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就好比郭磊,他心里虽然有姐姐和师父,但也有对高官厚禄的强烈向往,甚至会不择手段,这也是他当年能快速当上指挥佥事的真正原因。所以,就算他真的有权力去选择,就算没有北狄威逼利诱,他早晚也会走上别的不归路。
或许吧,但我是不得不去做的。苏元鸣看向时亭,语气坚定道,如果我能坐上那个位置,浅儿面对归鸿的时候,就不必再顾及时家对她的看法,我会给他们赐婚,谁也不敢再说什么。还有你,我实在不想你再上战场,看你受伤,看你九死一生,因为我知道,你本就无意封侯拜相,你只是想天下太平,自己清闲度日。
时亭抬手拍了拍苏元鸣的肩膀,由衷道:铭初,不要什么事都要往自己身上揽,浅儿和归鸿的事我们会找到办法的。至于我,我最擅长的就是打仗,上战场没什么不好。
苏元鸣还要说什么,时亭抬手打断。
他们谁也劝服不了谁,不如停止争辩,毕竟只是观点不同,谁都没有错。
对了。时亭笑道,过几天休沐,我们一起去看看魏大娘吧,正好带阿柳一起去。
苏元鸣以为自己听错了,问:带阿柳一起?
阿柳还活着。时亭高兴道,阿柳不仅还活着,而且早就出现了,就是在葛院帮我抓郭磊的玄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