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你一定会被我抓住的。小余看着时亭额上的冷汗,不停地重复,我一定会抓住你的。
时亭知道小余的神志多半是失常了,说什么都没用,而自己又因半生休逐渐乏力,只能边打边守,等待机会离开。
北辰道:公子,宋锦那边我派了足够的人手盯着,不会有问题。这里的话,等会儿我托住他们,你先撤。
时亭直言:他们两其中任意一个你都拖不住,我们得一起拖延时间,等增援的人过来。
北辰懊悔道:早知道不让玄衣大哥走了!
时亭正要说什么,神色一凝看向高处。
与此同时,小余的铁索缠住他的腰身,兴奋大叫:我抓住你了!
公子小心!随着北辰一声惊呼,时亭被铁索拖向马车。
为了不必要的伤损,时亭还是选择顺着铁索方向动作,想要找机会反击谢柯,但是他的体力越来越匮乏,加上头痛欲裂,难以集中注意力,实在跟不上铁索的速度,几乎还是被拖行。
小余!躲开!谢柯突然出声提醒,带着之前没有的一丝惊慌。
小余反应极快,侧身换了位置。
下一刻,一根断竹飞来,直接插入刚才小余站的地方,地面顿时裂开数道缝隙!
小余瞪大了眼睛看向高处,正好和飞身而下的玄衣人正面对上,只见他背后银枪寒光凛凛,令人不自觉地心生惧意。
找死!
乌衡的脸色十分吓人,那怕是隔着青铜面,众人也无法忽视他周身的汹涌杀意。
时亭看到玄衣人,眼里浮现希望,急忙喊道:杀了戴帷帽的人!快杀了他!
乌衡立即锁定最大债主谢柯,落地时直接踩上小余肩膀,让人强行跪下,同时借力腾身而起,手中银枪直接朝谢柯送过去。
谢柯对于玄衣人知之甚少,但直觉危险,当即让车夫架马往后面冲,并拽过蓝姻挡在自己面前。
乌衡对此嗤之以鼻,干脆一银枪将车盖掀翻,谢柯明显一怔,连昏死的郭磊都被惊醒。
就在乌衡打算一枪给了谢柯的时候,北辰惊呼出声,他回头看到小余用铁索将时亭砸在一块石头上,当场喷出一大口鲜血。
乌衡心下一颤,当即转身奔过去,以迅雷之势一□□中小余肩膀,逼他放开铁索,谢柯也赶紧叫道:小余回来!
再晚一步,小余恐怕会没了性命!
小余浑身有不少伤,但他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听到谢柯的命令就地一滚,躲开乌衡的第二枪,然后麻溜地跑向马车。
乌衡俯身靠近时亭,朝他身后摸去,北辰紧张地拦住:你想干什么!
时亭知道玄衣人想干什么,但他鼻腔满是血,不好说话,便眼神示意北辰让开,仍由对方拿走了他藏在后腰的飞羽匣。
眼看小余爬上车辕就要钻进去,乌衡有样学样地按动飞羽匣的机关,展作一把弓弩,射出三发弩箭,直中小余后背,且因冲击力不小,直接摔了出去。
但小余一声不吭,继续往前爬了进去。
与此同时,谢柯马车上机关启动,数道淬毒的暗器发射出去,加上北狄的杀手协助突围,青鸾卫的包围圈还真被撕出一个口子来!
走!谢柯掌握时机,率先让马车冲出包围。
公子,我立马带你回宫里!北辰掏出应急的药丸给时亭服下,急得都要哭了。
乌衡俯身要去抱时亭,但被时亭拒绝。
追追!时亭神志已经不太清楚了,但依然根据马蹄声的方向,费力地抬手指过去,去追,不要管我,带回郭磊,带噗
话未完,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还带着黑紫的颜色,看得乌衡心惊。
公子你别说话了!我们先回去,命要紧啊!北辰看向玄衣人,麻烦照看我家公子,我去牵马过来!
乌衡点头,又一次打算俯身抱时亭,但又一次被拒绝:去追追郭磊,他不能离开大楚。
一声叹息响在时亭耳侧,带着隐忍到极致的愤怒。
时亭恍惚中看着眼前的青铜面,总觉得是自己毒发,感觉错了。
乌衡不再温柔,直接强行将时亭抱起来。
说什么他也要将人带回去!
不是带回宫里,也不是回时家,而是带回昭国园,他要看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能让一个在李府还好好的,并轻而易举压制沙脊的人,却转眼间虚弱不堪,重伤至此!
要他此刻去追北狄的人,想都别想!
时亭靠在玄衣人怀里,很奇怪他违背了自己的命令,毕竟只要上了无双榜的人,再怎么样也算朝廷的人,大事上必须听命朝廷。
何况,此事玄衣人如果帮忙,便是立下大功一件。
为何无动于衷?
时亭想到了长亭崖上,葛韵墓前,玄衣人祭拜过的那些北仓酒。
故人?
他的脑子很乱,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乌衡小心翼翼抱着时亭,感受着他凌乱的呼吸,自己的呼吸也跟着凌乱起来。
那股熟悉的恐惧感再次笼罩在他心头。
五年前失去一切的那种绝望,他再也不想体会了。
追时亭的声音比刚才更小了,轻得好似羽毛。
乌衡装作没听到,将他抱到马匹旁,打算等会儿把所有人甩开,单独带他离开。
突然,时亭猛地蓄起一点力气,紧紧揪住了乌衡的衣襟。
乌衡的心跟着一颤。
去追时亭颤声道,求你了。
乌衡所有动作一滞,好似千斤之重。
从时亭认识他起,从来没有这么求过他。
不!应该说,他印象中的时亭从来没有这样求过任何人!
他应该永远至高无上,永远是那个令北狄闻风丧胆的少年将军!
去追。
时亭又说了一遍,但在他说出下一句话时,乌衡赶紧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有的话,时亭可以再说一次,他却万万不忍心再听一次。
乌衡无奈地长叹一声,不舍地摩挲了一下时亭的掌心,将人小心翼翼递给北辰,然后认命一样,骑上旁边的马追了出去。
时亭终于松了口气,笑了出来,北辰见状再也忍不住,当即哭了起来:公子你怎么还笑?我早就跟你说过了,这几天你可能毒发,就算提前喝药也可能没用。
又开始唠叨了。
但时亭听着安心了些,不再和纷乱的意识对抗,疲倦地完全放松,慢慢陷入黑暗。
公子!我们这就回去,公子你别睡死啊!公子
北辰的声音逐渐模糊,时亭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好像变成了瑟瑟秋风里,那片离开枝头的枯叶子。
他知道,有一场噩梦等着他。
但是,那又何尝不是另一种重逢?
第20章 北境旧梦(五)
梦的开头是江南。
时亭出生在那里。
他的父亲是镇守西南的大将, 高家四子高霖。母亲是闻名帝都的才女,生于大楚第一世家时氏。
当年元宵宫宴,两人一见钟情, 崇合帝顺水推舟赐了婚, 可谓珠联璧合的一段佳话。
作为名将后代,时亭本应在锦衣玉食和良好教养中长大, 但他出生时, 父亲便被倭寇偷袭,战死沙场;母亲闻讯伤心过度,生下他只来得及取个名字就病逝。
而彼时母亲的娘家时氏,正协助崇合帝削弱其他世家,根本没空关心远在江南的一个奶娃娃,只差人送了些金银财宝给照顾时亭的管家和奶娘。
至于父亲的三个哥哥, 也就是时亭的三个伯伯,大伯高轶早年战死;二伯高戊镇守北境, 一年都难得回京一次。
唯一守着闲职的三伯高贺倒是有空又有钱,偏偏信奉相术, 早年时亭还没出生, 他就算出这个侄子的鳏寡煞星之命,后来果然弟妹两人双双丧命,他便更为深信, 觉得时亭会把厄运传给周围人, 迟迟不肯将人接回帝都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