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只手当然遮不住什么太阳,但这个动作实在过于亲昵。
  时亭往旁边挪一步,避开乌衡遮阳的手,严肃道:二殿下唤时某名讳即可,美人一词愧不敢当,还请
  没问题啊。
  不等时亭话毕,乌衡却是出乎意料地一口应下。
  但时亭直觉没这么容易。
  果然,下一刻乌衡又凑近几分,笑道:命都是你救的,自然听你的。可是和别人一样叫时将军,显得我们太生疏了。
  要不唤时哥哥,阿时,或者是时郎?多亲切。
  时亭听得一阵牙酸,赶紧道:二殿下唤名讳即可。
  都不喜欢啊?
  乌衡郁闷地叹了口气,过了会儿,像是终于妥协,道,唤名讳岂不是更生疏了?那还是唤时将军吧。
  说罢,乌衡拍拍身边的空位置,对时亭一笑,道:本来是来接时将军赴宴的,啰嗦了好一阵,快上来,我特意给时将军了许多好菜品呢。
  时亭踩着马凳上车,坐在了乌衡对面。
  乌衡当即起身坐到时亭身边,并解释:我怕时少卿坐不下,所以我和时将军挤一边。
  一向苗条的时少卿:?
  他何时需要坐两个人的位置了?这厮肯定有别的心思!
  时亭示意时志鸿一眼,表示无妨。
  毕竟昨天乌衡又搂又抱,现在只是挨着坐坐,已经很守规矩了。
  等时志鸿也上了车,乌衡用脚勾过一个小凳子,将下马车的路一挡,生怕谁跑了似的。
  时志鸿目睹这种幼稚行为,不禁用眼神示意时亭:
  就这种,你确定他能有城府?
  时亭看了眼小板凳,沉默片刻,还是点了下头。
  待马车走出一段,时亭主动搭话:殿下今天脖子还疼吗?昨日情急之下,时某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乌衡闻言好似才想起来自己有个脖子,当即哀嚎起来:怎么不疼?疼得很呢。
  时亭看他这幅样子,知道是没事了,毕竟他昨天收着力道。
  但与往日不同,乌衡把一张得天独厚的好皮囊摆了出来:
  这张脸的确有着装可怜的天然优势,就算你知道他在装,他在故意博你同情,你还是多少愿意信上几分。
  何况,昨日时亭的确冒犯了。
  时亭道:在下认识一位太医,尤擅跌打损伤,不如
  不用。乌衡打断时亭,说着掩帕咳了几声,瞧不瞧的吧,反正一身的病,也不差这一桩了,何况时将军不是故意的,我肯定不会怪罪的。
  听着还挺善解人意的。
  要不是昨日情景历历在目,在场的另外两人就要信了。
  果然,下一刻乌衡就道:不过要是时将军愿意赠我一副字,送我些祈求康健的吉利话,我脖子肯定能好得更快。
  时亭疑惑地看着乌衡。
  他并非什么书法大家,要的字做什么?
  若是需要模仿笔迹,暗里的途径多得是,又何必专门当面向他要?
  不过到底不是什么难事,时亭点头应了:明日我便让人送予二殿下,并捎些上好的药膏。
  不用明日。
  乌衡当即转阴为晴,笑吟吟道,就今日,就趁赴宴的间隙,笔墨我已经备好了。
  时志鸿听到这里,断定这厮对自家表哥别有居心,疯狂眨眼示意。但时亭却好似瞎了一样,没理会。
  乌衡问:时少卿一直眨眼,是眼睛不舒服吗?
  时志鸿随口瞎说:风大。
  乌衡笑着点点头,慢悠悠道:马车内风大,真稀奇。
  时志鸿噎住,看向时亭求救,时亭示意他闭嘴万事大吉。
  乌衡想起什么,从小柜里拿出茶点给时亭,却意外瞥见了时亭腰间的荷包,不由一愣,随即愉悦地挑了下眉。
  待到了昭国园,时亭和时志鸿多少都有点触景生情。
  这座昭国园为徽派园林,从布局构造到山水景致,都别具匠心,是当年陛下为曲丞相特意建造。
  时亭作为曲丞相的学生,以前没少往这里跑,可以说,时亭在帝都不多的时间里,大半世间都待在这里。时志鸿每次找不到他,便来此寻他,有时赶上曲丞相授课,也会被抓住考察一番学问,久而久之,时志鸿虽和曲丞相无师生之名,也算半个学生。
  表哥,陛下怎么把这赐给二王子住?时志鸿凑到时亭身边,低声问道。
  时亭直言:朝廷开支吃紧,二王子又是亲外甥,所以就选这儿了。
  时志鸿感叹:我还以为这里会一直闲置下去,毕竟陛下和曲丞相的大部分回忆都在这里了。
  时亭抬头看了眼高处的六角亭,像是想起了什么,淡淡笑了下:老师不会在意的。
  乌衡走在前面,转头正好看到时亭笑了。
  那是一抹很纯粹的笑,和以前的时亭很像。
  现在的时亭很少会这样笑,他总是淡漠而疏离的,极少暴露自己真实情绪。
  昭国园果然是个好地方。乌衡想。
  时亭看到乌衡转过身来了,做好了对方又嘴欠的准备。
  但意外的是,这次对方竟然什么也没说。
  时志鸿笑:莫不是曲丞相的余威压住了这厮?
  一行人穿过两道游廊,进入一座规模颇大的假山。
  假山杨柳依依,竹浪翻舞,泉水环绕而下,泠泠作响。顺着往上走,黛瓦青墙的小院点缀其间,石桥上藤萝攀缠成帘,清幽而富有趣味。
  小半刻后,一行人来到山顶最高处,入眼是一座六角亭。
  这正是时亭方才眺望的那座亭子,牌匾上龙飞凤舞写了长风亭三字,乃是崇合帝御笔亲题。
  长风亭的视野极好,身处其间往外看,上可观浩瀚星河,晴空万里,下可观昭国园全貌,以及大半个帝都,且正好和皇城内的极目塔遥遥相望。
  宴就设在长风亭。
  乌衡回头看向时亭,伸手作邀:特备薄宴,以感谢美人和时少卿的救命之恩,时将军可不要嫌弃啊。
  时志鸿越过乌衡看了眼亭内,不由对薄宴两字产生怀疑
  亭内那张八仙桌上,足摆了二十余样菜,皆是诸如茄鲞、芙蓉肉、牡丹鱼片这类尤其考验厨艺的珍馐。
  旁边还备有西戎特有的寒泉酒,隔着距离都能闻到其醇厚,此外小火炉上还煮着茶,茗香和酒香混在一起,相得益彰,沁人心脾。
  庐山云雾。
  时亭嗅着茗香,看向乌衡,问,二殿下懂茶?
  懂得不多,但听说时将军喜欢,特意让人备上的。
  乌衡说着,过来要拉时亭坐下。
  时亭避开乌衡的手,自行落座。时志鸿也没客气,在时亭旁边坐下,脑海中迅速涌现鸿门宴的各种阴狠手段,打起十二分精神。
  时亭朝来路看了眼,见依旧空无来人,问:二殿下今日准备这么多菜,没有邀请旁人吗?
  乌衡托腮看着时亭,笑道:竟然是宴请时将军,当然得一心一意了。
  时志鸿闻言暗自冷哼一声。
  一心一意宴请时将军?怎么,自己其实不该来是吧。
  而且这一心一意到底是真心感谢,还是真心要趁机毒死他们?
  乌衡感觉到了时志鸿敌意的目光,但他压根儿不理,只定定看着时亭,问:都是乌某用心准备很久的菜,时将军尝尝看?
  时志鸿阴阳:准备了很久,该不会放坏了拉肚子吧?
  言外之意,你这菜怕不是放了什么不该放的东西吧,比如毒药什么的。
  时亭看向时志鸿,斥责道:归鸿,不得对二殿下造次。
  虽然语气平淡,一点责怪也听不出来。
  乌衡也不恼:没事,时少卿担心得很有道理,那便试试毒吧。
  但让时亭和乌衡没想到的是,竟是阿蒙勒将军上前一步,亲自试毒。
  乌衡问:这下时将军放心了吧。
  时亭浅浅笑了下:方才是时少卿冒犯了,二殿下不怪罪才好。
  两人在乌衡的注视中拿起了筷子,乌衡抬手一拍,道:助兴的歌舞可以开始了。
  时志鸿立即警觉。
  莫非要将刺客混在表演歌舞的人里面?
  时亭眼神示意时志鸿稍安勿躁,心想要真有人刺杀才好,毕竟陛下让他不要追查西戎使团,他正好差个理由调查乌衡。
  这时,一阵欢快的锣鼓声响起,跟雅致的昭国园格格不入。此外,乐师全部隔在亭外屏风后,压根儿没让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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