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也对,我本一个窃贼,偷走他的人生,害得慕家家破人亡,本该凌迟,难道还要央求圆满吗?他留给我最后的体面,已经是最好结局。
萧彻没犹豫,伸手一把握住慕怀钦举起的刀尖,抵在了自己的喉咙处。
慕怀钦不由一怔,看着鲜血从萧彻掌心滴落,他脸上那一抹得意的笑容迅速凝固,他要的是看到萧彻脸上畏惧死亡的神情,要的是萧彻跪地求饶,那样,会让他倍感解气,而绝不是这种决然赴死,死不认错的对抗!
双方手中的力道在长刀两端僵持着,萧彻铁了心求死,他看向慕怀钦,平静地说:“不是要给朕体面吗?为什么不松手?”
萧彻的话让慕怀钦气愤难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而此时,在死人堆里埋着的陈公,听闻此声,从惊吓过度中猛然苏醒。
他扒开尸体从里面爬了出来,扑通一下跪去慕怀钦的脚底,苦苦哀求:“求将军开恩,开恩呐,您就看在老奴往日的薄面上,放陛下一条生路吧。”
慕怀钦推开陈公,将长刀缓缓抽了回来。
陈公的求情似乎给了他一个台阶,也让他产生了奇特的反应,突然觉得一刀下去太过便宜了萧彻。
现在杀了,只是一时的泄愤,一直折辱才能痛快一生。
“来人,将萧彻看押起来,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擒贼先擒王,宫变得消息一传出,身在永宁城里的顾佟便不得了安宁。
顾佟早就察觉到诡异,慕怀钦攻打永宁畏首畏尾,实不属他的作战风格。
待到与方大胜对抗之时,才发现了主帅不在,待等他察觉上京的异常时,已经是来不及了,他被方大胜活活牵制住了行动,堵在去往上京的路上。
陛下有难,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有心无力。
他也很清楚,慕怀钦拿下上京后,马上就会带兵南下,与方大胜成合围趋势攻下永宁,收缴最后的兵力。
介时,他便任人鱼肉,在劫难逃。
就在慕怀钦带兵攻打的那天,顾佟早已不在永宁城内,带领一队兵马去往别处安营扎寨,日后重整旗鼓。
慕怀钦气得当场烧了顾佟的宅子,最该凌迟处死的人,居然跑了!
永宁城自是被围堵的水泄不通,至于他是怎么逃出去的,直到慕怀钦见到方大胜眉头乱跳的那一刻,便猜到了。
纵使有气,他也没法去深究,多年来的兄弟情分,为他出生入死无怨无悔,一时见到旧情人,心软犯了错,难道要论罪吗?处罚方大胜便是打自己的脸,莫不如说自己与他半斤八两。
转回上京皇城,骁骑卫的这场哗变并不得人心,原因它师出无名。
一群贼子的谋朝篡位之心,令众臣难以臣服,更有甚者只忠于皇室血统,慕怀钦若要篡位江山,他便要自刎朝堂之上。
慕怀钦虽然手持遗诏,但也只是半封,就这半封,也险些在顾佟逃走前被烧掉了,只残留了些许模糊字迹。
而且,他也并不想将身份公之于众。
一是,他的身世有辱先帝颜面。
二是,他也没有证据证明萧彻不是先帝之子。
再者,他与萧彻之间的关系,朝中臣子十有八九都是知道的,若是公开身份便是有了兄弟不伦之恋,情何以堪?
登基之事一拖再拖。
朝臣的反对声,令这场宫变彻底变了味道,慕怀钦本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剿灭贼子,匡扶皇室血统,结果有口难开,自己却成了朝臣眼中颠覆王朝的贼子。
强权打压也是一时,拥护萧彻的人还大有人在。
思来想去也是,萧彻虽心狠手辣,天性薄凉,但自登基一来,对国事却从未懈怠。
不论是灾年开苍放粮救济百姓,还是废除残忍刑罚的一系列措施,再到改革科举广招忠良贤士。
怎么说他在赢得天下人心上还是演的比较好的,若不是被摄政王沈仲一直打压着他施展不了拳脚,几年来父子矛盾颇深,搅得朝廷混乱不堪,自己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拿下他的王权。
可眼下却该如何?总不能将反对的人全杀了吧。
倒不如,双方各退一步,从皇室宗亲里另立年幼新君,他自己亲任摄政王一职,握赦令以挟四方,既能保全颜面又更能有说服力,还能掌握大权,不为上上之策。
可这个想法却遭到了同僚的极力反对,可想而知赫然和方大胜有多么火冒三丈,兄弟们出生入死为你打下江山,你说拱手送人就送人?
凭什么先帝的遗诏不能公之于众?先帝他都不怕丢人现眼,你在那纠结什么?
这是方大胜扯着嗓门喊得原话,一点情面没留,慕怀钦气得险些翻出旧账治他得罪。
一旁的赫然见状也不吭声,方大胜话糙理不糙,确实是这么回事。
而且他对慕怀钦没有杀了萧彻的做法相当不满,历朝历代为夺皇权同室操戈屡见不鲜,何况萧彻又不是先皇之子,他本就应该直接杀掉以绝后患。
自是也不用与朝臣解释那么多,强权之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慕怀钦心里怎么想的,赫然当然清楚,他倒不至于怕慕怀钦与萧彻会旧情复燃,就怕那傻子每日每夜始终惦记着,日后万一萧彻有机会逃了,岂不是放虎归山?
所以,他给慕怀钦的态度是,萧彻必须死,而且越早越好。
一时间,慕怀钦没办法去平衡各方,思来想去,还是要拿出遗诏,不能寒了兄弟们的心。
至于,朝臣会怎么看待他和萧彻的这段关系,不外乎就是找到不是同根生的证据,但似乎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除非萧彻他自己承认。
此时的萧彻被囚禁在冷宫里。
起先他只是由陆骁的手下人看守着,还算相安无事,可突然有一天来了几位人高马大的侍卫,将他们都换走了。
新来看守的侍卫以前是从娇鸾殿里走出去的。
这倒不意外,那伙叛军本来就从朝廷里带走了不少的人,萧彻意外的是这些人都是赫然的手下亲信,而不是慕怀钦派来的,这就难免让人活得胆战心惊。
慕怀钦暂时没杀他,不代表以后不会,更不代表别人没有这份心思。
萧彻简直恨透了赫然,万般后悔当初怎么这么自负,会留下了他一条性命,这不仅让慕怀钦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与他打了整整六年,还害得自己王权不复。
如今,若是被赫然害死了,他死不瞑目。
冷宫里冷得如同冰窟,春初,一点暖意没有,屋里没有炭火,也无人侍奉,陈公被人带走了,但萧彻并没有过多的担心,想必慕怀钦不会为难于他。
只是自己的爹,生死如何也不得知。
想起陈公临走时眼里的泪花,萧彻突然开始审视自己的这一生,亲情,友情,爱情,他都拥有过,似乎感情炽烈,又似乎无疾而终。
死到临头了,才发觉有两个忠心耿耿的人一直护佑着自己,所以,他这帝王做的也不算太过失败。
越想头疾越发严重,眼前一花,险些昏厥过去。
以往还能有汤药拿来续命,现在别说汤药了,连水都喝不上。
门外的侍卫自是不管一个阶下囚的死活,随你哀哀低鸣,就算疼得去撞墙,他们该干嘛干嘛,充耳不闻。
而这一天夜里,萧彻头痛了几个来回,在床上翻来覆去打着滚,后脖颈僵硬的像是被压上了一座大山透不过气,几番折腾后终于体力不支昏倒在床榻之上。
第二天一早,侍卫进门查看,发现萧彻一动不动,脸色惨白,惊得错愕一声,也没看个死活便急忙去通报了。
毕竟现在这是一块烫手的山芋,没人希望他死在自己手里。
等萧彻再醒来时,隐约感觉头顶扎了数颗银针,针针刺骨,穿入神经,不像治病,更像上刑,有意将你扎得疼醒。
“疼……疼……”他痛苦地低吟两声。
见他醒了,那施针人便一根根将银针拔了去,回身道:“醒了。”
待那人离去,萧彻才看得到周遭的一切,只是眼前还发花,一个个朦胧的嘘影背光而立,虽看不清模样,但知道来人有点多,而且听到了类似铁锁的声响。
他眸中渐渐清晰,发觉不远的窗沿下,一道寒光从铮亮的刀面上被折射在眼中,萧彻本能的拿手去挡,被晃的有些睁不开眼。
只闻那头呵呵一笑,“这么快就醒了?”
萧彻听闻此话沉定半刻,已知来者何人,玩这种孩童游戏拿你取乐,就是将你不放在眼里,刀剑之下,想杀就杀。
他撂去手臂,将目光直直迎去那人脸上,面无表情地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