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当年慕怀钦的离去,让父子二人的心结已经是越结越深。
如今闹得朝堂上下这番萧条之景。
而立之年,萧彻坐在这个龙椅上已经整整九年。
这九年中,萧彻有自己的志向和宏图,总想着去大展宏图成为令世人敬仰的千古一帝,可现实的他却一直活在别人的操控下,是别人在教他如何做一个皇帝。
挣扎、不去妥协,自己在造受打击后就会成为一个笑话,慢慢发掘根本就是自己一直在跟自己较劲,跟所有人较劲。
摄政王病倒,他的帝王大权也终于可以拿回来,只可惜一切已经太晚,朝堂内外到处都透着一股子酸腐味,烂到骨髓。
对于慕怀钦在外招兵买马的这几年,起初萧彻并没有怎么上心,一是念着旧情,二是,他不认为慕怀钦可以撼动大梁,可他太小看慕怀钦了,六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够让一个深陷绝望中的人重振旗鼓。
萧彻从没想到慕怀钦会崛起的这么快,弹指一挥间已经到了令他撼动不了的地步。
几年间,与之打了无数场战役,慕怀钦几乎战无不胜。
他天生就属于战场,在战场上完全就是换了另一个人,他的战术打法胆大妄为,惯用奇招险招,总会打出出其不意的野路子。
似乎命中注定一样,他们最终会面临一场对决,在王权的争斗上,这笔账谁也算不清。
寂静的夜里,萧彻带着这份倔强陷入沉思,不一会儿,病榻上的沈仲来来回回翻了几个身,嘴里念叨着什么。
萧彻掖了掖他的被角,轻拍了拍,他才安稳的又睡了过去。
沈仲的身体每况愈下,神志总是迷迷糊糊昏昏沉沉,时而睁开眼什么都认得,一会儿又将一切都忘了去。
他会拉着萧彻亲昵拍拍手背,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笑,样子有些痴傻。
宫里的几位老太医每日开方诊疗,用尽解数丝毫没见成效,萧彻一过问,似乎集体商量好了一样,只说这是因为头疾所引出的并发症,按时服药身体就无大碍。
这含糊其辞的说法,萧彻看得出,他们所谓的无大碍单单指的是能保其性命,其他的,回天乏术。
萧彻叹了口气,门外守夜的陈公走了进来,启禀道:“陛下,慕慈来了。”
萧彻朝外看了一眼,弯起嘴角笑笑,那孩子总是不懂规矩,未经允许就偷偷提前溜了进来先看看他。
他挥挥手示意陈公退下,随后冲着那屏风没好气地说道:“没规矩!还不过来请安?”
慕慈一直在屏障后偷瞄,听见召唤,才扭扭捏捏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自从中秋那天后,他过问了他不应该问的事,萧彻为此斥责了他两句,至此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慕慈十分恭敬地跪地叩首:“陛下万安,慕慈给陛下请安。”
萧彻:“起来吧。”
慕慈站起后,先是偷瞥去床头一眼,目中的冷冽一闪而过,随后对萧彻很怯声地问道:“陛下,还生慕慈的气吗?”
萧彻一笑,随后拉他前厅去坐,萧彻一见到慕慈乖巧模样,已全然忘却了那天的不愉快,怎会生他的气。
历时六年,慕慈已经十四岁了,那个曾经脏兮兮的小男孩已经出落成一个俊俏的美少年,眉目清秀,唇红齿白,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是招人疼爱,与慕良城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不过慕慈可能是随了母家,性子软软柔柔的,举手投足间也少了慕家人的几分英气。
这些年,萧彻对慕慈很是疼爱,从未亏待过他一丝一毫,他的待遇视同皇子一般受人礼敬,而慕慈也十分懂事,他嘴很甜,比他小叔强上百倍,很会讨萧彻的欢心,对他来说,萧彻如兄如父,这几年缺少了小叔的关爱,都在萧彻那里补偿到了。
萧彻像以往一样又盘坐在椅榻上看起了奏折,慕慈就在旁一边研磨,一边畅读着奏折。
这些都是萧彻默许了的,他对慕慈的培养用心良苦,很迫切希望慕慈能快一些的成长起来。
读到战事奏本,慕慈一下气音就弱了下来,其实他今天的到来,藏了很多的心思,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总在御前侍奉,耳濡目染,朝中之事他怎会不知。
他试图想请旨去往永宁,说服慕怀钦不要再打下去,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长大了,有些事只能怀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样他才能在这个宫里存活下去,对于他这颗棋子,陛下是不会放他走的。
这是一个彼此信任的问题,一旦涉及到他的小叔,慕慈就会对萧彻的疼爱不自信,他怕极了一开口会破坏了他与陛下之间这种和谐关系。
想念过去,怀念在村里那短暂的快乐时光,迫切期盼陛下和他的小叔重归于好,不要再有战争,他可以无忧无虑在他们的呵护下慢慢长大。
少年的心思总是敏感又多疑,他不懂,为什么小叔一下子就成为了朝廷口中的长汀反贼?也不知他们之间到底藏了什么恩怨,只单单会想到慕家的覆灭,小叔将罪行都算在了陛下头上。
而从宫里隐隐的传言得知,慕慈相信陛下断不会对慕家下此毒手,并将这些怨恨都报复在了沈仲身上。
沈仲病倒,慕慈的一剂无色无味之毒功不可没,中秋那夜,他趁人不备,偷偷溜进朝阳宫,将毒抹在沈仲的酒杯口,随后悄然离去,等待他所谓报丧的喜讯。
只是想不到这老贼命这么硬,居然让太医院的那帮老庸医给救活了,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陛下会让他养在自己的寝殿里,还日夜照顾着,令人十分诧异。
这些年陛下一直被沈仲压制的喘不过气来,慕慈以为沈仲的离世会让陛下得以解脱,不曾想陛下脸上的神情却更加凝重。
他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颗大树,大树枝繁叶茂可能会让你望不见阳光,可是它若枯萎凋零,你将面临的是更多的风吹雨打。
萧彻就是他心中的那颗大树,他若倒下,慕慈不敢想象。
慕慈心不在焉地读着奏章,神思跑到千里之外,看错了行,念错了字都不知。
萧彻皱眉,这东一句西一句词不达意的,一定又是溜号了,他直接用笔杆子敲了慕慈的额头,责问:“想什么呢?”
慕慈回神,眨眨眼后直直的看着他,一会功夫,小脑袋里又多了些担忧,他从嘴里挤出一句问话:“陛……陛下,陆骁的兵马到底什么时候能赶到?”
萧彻听到慕慈这么问,就知道他心里担心了,也瞧得出这孩子担心的并不是自己,而是他。
心里有了一丝欣慰,总算是没白疼他这一回。
萧彻很平静地说:“快了。”
“已经快一个月,要是来不及,那顾大人能守得住永宁吗?他打得过我…”
慕慈的话还没有问出口,一抬眼就见萧彻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盯着他,他立刻闭了嘴。
不该说的,更不该问的,自己又没了分寸在陛下面前提起那个人。
只是,他还是个孩子,心里的那份担心会情不自禁的表露出来。
慕慈心知肚明,论权谋顾佟不在话下,可论带兵打仗,顾佟根本不是他小叔的对手,陆骁再不来援,他就算能拖也拖不了几天。
慕慈感到很意外,陆骁调用兵力也不过大半月的日程,却迟迟没了消息,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不怕别的,就怕小叔以佯攻永宁为由,带领一支队伍大胆从永宁山脉绕行而过,一鼓作气直击上京皇庭,介时,陛下连逃跑得时间都没有就被擒了。
这种釜底抽薪的打法,慕怀钦不是没有过,出其不意的制胜,也不是耸人听闻。
一时间两人没人话语,萧彻扔下奏折称乏了,随后命陈公将慕慈送了回去。
慕慈迈的步子不情不愿,临走时又望去萧彻闭上的双眼,紧蹙的眉头,心里自责不已。
此刻萧彻心思焦虑,头疼病又开始隐隐作痛,一个孩子都能想到的事情,萧彻怎么可能想不到,可他并不愿去质疑骁骑卫的忠诚,骁骑卫是他最后的利器,他们有自己的使命,此生只忠于帝王一人。
这夜。
萧彻早早就喝下汤药就寝,太医开了几副安神的药方子他每日都按量服下,头疼好了半分,他翻正了身子。
心想陆骁应该会将所汇集的大批兵马一分为二,一部分兵力镇守在上京一带,一部分应该去支援永宁的路上,陆骁一旦入了宫,他便可以定下心来。
只不过....总觉得哪里出了纰漏。
以慕怀钦的秉性,在骁骑卫赶到之前就应该选择攻破永宁才对,为何却迟迟未动兵马?他到底是在犹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