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慕怀钦颔首:“摄政王有何吩咐?”
  沈仲道:“本王问你, 你在长汀可有刺杀过赵承业?”
  慕怀钦抬头一怔,不知沈仲为何突然提起此事,他目光看去萧彻, 萧彻眉头紧皱,也颇有疑惑。
  “确有此事。”他回道, “赵承业勾结羌胡, 残害栋梁,陷长汀百姓于危难, 所以臣就自作了主张。”
  沈仲笑了笑, “做得不错,还算有一份报国之心。”
  说完,沈仲突然冷下脸色, 又道:“就是可惜你刺杀未果, 还让赵承业逃去了羌胡,眼下, 他已同耶律齐狼狈为奸, 并唆使耶律齐带兵攻打长汀, 战书已经传到了上京,你知道他上面写了什么吗?”
  慕怀钦听了,右眼止不住地乱跳, 赵承业对长汀的地形以及城防极其熟悉, 一旦开战, 后果难以预料, 至于战书上写了什么……慕怀钦目光凝重地望着沈仲:“臣不知。”
  沈仲冷笑一声,“要你奉上人头!”
  在此的三天前。
  摄政王府。
  烛光下,沈仲面无表情地听着顾佟的汇报,当听到“边关急报”时, 他的眼神微微一动。
  顾佟呈上战书:“王爷,羌胡战书。耶律齐要求我们送回刘家子嗣,并由慕怀钦亲自护送,否则即刻发兵长汀。”
  沈仲接过战书,迅速扫过内容。在看到“慕怀钦”三个字时,瞳孔微微一缩,他缓缓将战书放在桌上,指尖轻点着那个名字,自言自语着:“慕怀钦……慕怀钦……此人不除,朝堂不安,可羌胡为什么一定要让慕怀钦亲自护送呢?”
  顾佟:“我只知,有一人名叫赫然就身在羌胡军营,他与慕怀钦是旧相识,羌胡命慕怀钦亲自护送,多半也是为了将人带出上京。”
  沈仲神色忖了忖,“你是说慕怀钦与羌胡也有所勾结?”
  “不至于,倘若慕怀钦与羌胡有所勾结,他大可不必去刺杀赵承业,我想……”顾佟话顿了顿,忽然想起他手里的遗诏锦盒,这锦盒里藏着什么秘密,江淑婉临死都不肯透出半句,他冥冥之中总感觉与慕怀钦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你想什么?”沈仲问道。
  顾佟回过神,“王爷,我有一计,既可以摆平长汀战事,也可以除去王爷心中大患。”
  “说来。”
  顾佟笑了,“王爷,您说若是陛下知道,这场战事全因慕怀钦而起,会作何感想?”
  沈仲一愣:“你是说……”
  “这世上什么都是可以改的,战书也是。”顾佟轻描淡写地说,他走到书桌前,伸手取过另一张特制的公文纸,“赵承业恨慕怀钦入骨,若战书上写的是要慕怀钦的人头,合情合理。”
  沈仲的声音陡然转冷,“陛下为他连日不朝,长此以往,朝纲何存?如今边关告急,正是天赐良机。”
  他提笔蘸墨,手腕沉稳地在纸上写下完全不同的战书内容。每一个字都经过精心斟酌,既要激怒羌胡,又要将全部责任推给慕怀钦。
  “赵承业熟知长汀防务,若他助羌胡来攻,长汀必败。”顾佟写完最后一笔,轻轻吹干墨迹,“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慕怀钦当初打草惊蛇,刺杀失败所致。”
  沈仲终于明白了这个局的全部:“所以你让所有人都以为,是慕怀钦的个人引发了这场战争?”
  “不错。”顾佟的眼中闪过冷光,“届时,要么百官会逼陛下做出选择,牺牲一人以安社稷,要么,慕怀钦为平国难,自请领兵,与羌胡决一死战。”
  说到这里,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看到沈仲眸子里荡开的笑意,随后才不紧不慢地道出最关键的一句,“只要他敢离开陛下的视线,踏上前往边关的路……路途艰险,战场无情,他怎么死,什么时候死,谁又能说得准呢?”
  ——
  慕怀钦从朝阳殿里出来,还没走远,陈公就送来了一件极厚的裘皮斗篷,说是陛下特意吩咐给他备下的。
  那斗篷毛柔雪白,仿佛是这洁白的天地间特地造化出来的。慕怀钦一披上就浑身暖和起来,他想起方才萧彻被沈仲逼迫,为了他为难的神情,不免揪心。
  羌胡战事迫在眉睫,他不怕死,就怕死的不值。
  这一早醒来,喜怒悲欢,感觉历经了一场爱恨嗔痴贪恶欲七罪之刑,于人,于心,又皆在淡淡倏忽的一念之间。
  脚下的厚雪埋过了靴面,像是趟行在白茫茫的云海。
  好大的雪,上京城已经好久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他隐约记得上次下雪的时候还是八九年前的事了。
  那天漫天鹅毛飞雪,也是他出宫回家的日子,可上京城都被大雪封了路,他下了学堂也被大雪困在了朝阳宫里。
  他想家,想父亲想兄长,就站在殿门口仰头望天,双手合掌求拜老天爷能开开恩。
  而萧彻,正在书桌旁写太子专有的“作业”——政论,本就头大,又被他念经似的求拜,叨叨得头变成两个大,这么大的雪即使停了,他今天也回不去,就是给老天爷上香也没用,白念叨。
  萧彻政论写了一半就给团了,团成个铁蛋蛋砸去了慕怀钦的后脑。
  写也无心再写,待着也无聊,还要看慕怀钦要死要活的模样,萧彻就带着他跑去了亭湖附近折红梅。
  那时候慕怀钦总是跟不上萧彻的步子,他还不大,十二三岁的年纪,骨肉初长,身材样貌正是一副尴尬的模样,可萧彻已经出落成英俊的美少年,个子窜得很高,每次见他都得低头嘲笑一番——矮竹子。
  嘲笑过后,慕怀钦还要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萧彻屁股后面傻乐。
  来到亭湖边,本来两人规规矩矩折红梅折得好好的,萧彻心血来潮,捂了个瓷实的大雪球跟铁榔头似的,突如其来就拍到了他脸上,他被打懵了,直摇脑袋,还没反应过来,一捧凉雪就扬进了脖领子,来了个透心凉。
  这大粱太子简直坏透了,只要他一反击,那人就拿出太子身份压他一头,高喝一声:“你敢!”
  然后自己就会不由自主怔愣一刻,由此这般三番四次被欺负,屡试不爽。
  他俩闹着闹着在雪地里滚到了一起,互相往对方衣领里塞雪粉,那侵入皮肉的冰扎感,别提多冰清爽,透心凉了。
  慕怀钦那个时候力气没萧彻大,总是双手被按在雪地上挨收拾,那倔脾气还不服输,拼命反击,后来还是被收拾的乖乖求饶:“殿下,饶命啊。”
  萧彻终于制服了这头倔强的小麋鹿,一手拉起了他,很不巧拉起了个满是坏心思的小狐狸,紧忙伸出一只小腿就把萧彻绊倒在雪地里,而后全力扑了上去。
  还没来的及报复,就听一声“冷冷,冷死了,彻哥哥服了服了,甘拜下风。”慕怀钦一心软,萧彻抓住机会翻过身就压了上去,刚要收拾他,就见他冻得通红的脸颊,和额头发鬓上雪水化了冻结的发丝。
  萧彻没有再捉弄他,一手拨去他头发上冰冷的雪碴。
  他们脸贴的很近,不知为什么,他好像听到了萧彻犹如钟鼓敲打的心跳声。
  之后,萧彻爬起来就跑了,他不明所以,就跟在后面边追边喊,很不幸,他冻僵的身子突然跌倒,从很高的雪坡上滚了下来,还掉进了未冻结的湖里…
  他被萧彻捞出来时,已是被冻僵了,整个人感觉除了心还在跳,其他四肢完全没了知觉。
  萧彻背着他,一路费劲力气爬了回去,他就一路大哭的为自己嚎丧,嗷嗷哭喊自己残废了,也因此,就患上了怕冷的毛病。
  那一天的夜晚,萧彻发了菩萨心肠,留他在殿里过夜,很快他就在萧彻温暖的怀抱里踏实地睡着了。
  可这一晚注定了不平静,萧彻在睡梦中经历了所有少年郎人生中的第一次,那不受意识所控制的一江春水迫使他在梦境中被惊醒,满后背粘着惊慌失措的冷汗,那羞耻的身下也是粘腻湿漉漉的一片令人脸红不止。
  连他屁股上的裤子也被连累了,刚懵登地爬起来就见萧彻羞愤难当的一张脸。
  其实这种事,宫里提前都会有人去教授引导,两人心知肚明,可他不明白的是,他为何会突如其来遭来太子殿下的一记耳光,随后还被赶了出去。
  当时觉得委屈的要命,可让现在的他回忆起来,终于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他的彻哥哥当时该是做了个春梦,没准他就是里面特殊的角儿。
  慕怀钦走错了路,那雪白的斗篷披在身上,一时间都忘却了自己寝房的方向,走着走着居然到了娇鸾殿。
  娇鸾殿外欢声笑语。一个大老熊领着俩熊孩子在雪地里撒了欢儿的疯玩。
  方大胜的大嗓门简直堪比狼嚎,俩孩子坐在他身上叫唤加起来都没他响。
  这娇兰殿已经成了他们的玩雪场,没规没矩的在地上摸爬滚打,玩的忘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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