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现在离开这？天还没怎么亮呢。”慕怀钦觉得萧彻有点大惊小怪了，“再说离开这能去哪？何况吴二哥还没回来，他若是找不到我们，还不得急死。”
萧彻不耐烦了，“废什么话，要你去，你就去，我怕是顾佟派人查到了此处，万一对你下手怎么办？”
他这话音刚落，静谧的小村庄突然传来一声接一声的铜铃之音。
铛铛铛——
村口的枣子树下，一个男人疯狂摇拽铜铃，歇斯底里地呐喊着：“羌胡骑兵！羌胡来犯！”
一队重甲羌胡骑兵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像幽灵一般从地底钻出似的，远了望去黑压压的一片，从山坡上纵马而下。
那报信男人该是个猎户，满身皮毛装束泥泞不堪，可能一早去狩猎发现了羌胡的行踪，就忙跑回村里报信儿。
这一声声铜铃，完全打乱了敌人悄无声息的屠杀计划，怎能饶他性命。
那男人拼命逃跑，也快不过铁骑马掌，还没跑出去几步，就被冲过来的大刀劈成两截，可怜那人，被数不清的战马踏过身躯只留下一摊烂肉血水。
铜铃还留有余音，伴随着“砰砰砰”无数个油罐爆裂声震彻耳畔，羌胡兵快速冲进村内，抛出手中火把，油火碰撞，瞬间点燃了各家各户的房子。
火光映红蒙蒙天际，滚滚浓烟直冲人眼，村内传来各式各样恐慌的叫喊，瞬间炸开了锅。
慕怀钦眼疾手快，马上摘下墙上的长剑长弓，齐刷刷将自己武装齐全。
萧彻在行动这方面略逊一筹，跟在慕怀钦身后，伸手拿剑被人抢先一步，跑去摘弓让人捷足先登。
只能干瞪眼儿瞧着，自己啥防身的装备也没有。
慕怀钦也没个眼力价，急冲冲拉着他就出门，路过厨房，萧彻也没机会找武器，顺手在灶台上提了把豁牙子的菜刀别在了腰间。
“去把渊儿他们找回来。”萧彻说。
慕怀钦点头。
两人刚踏出大门，各村户的男女老少纷纷被浓烟逼出，在泥泞的村路上四处逃窜，还有不少人满身烈火从家门口冲出，投身在路边泥水里打滚嘶嚎。
这队羌胡兵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尽快屠掉村中所有，一个活口不留。
于是，一轮接一轮的箭矢普天盖地的袭来，逃跑的乡民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肆意被射杀。
慕怀钦见势不妙，这么跑出去要被射成筛子，忙拉着萧彻跑去后院，“不行，人太多了，从后门出去，你先往山上跑，我去救孩子！”
正说着，两个先行的羌胡兵已经破门而入，见到院中站着的两个男人，简直像看到两座金山银山，眼眸倏然放大。
接着，叽里咕噜喊了两声，虽不知喊的什么鸟语，但也猜得到这是在呼唤其他的鸟人。
萧彻立刻抽出菜刀，刚要飞刀过去一显身手，不料，慕怀钦手中箭矢已快如闪电般刺穿了那羌胡兵的喉咙。
萧彻微怔，菜刀才瞄准另一只败类，胳膊猛地一抬，眨眼另一只也趴倒在地。
“………”这身手，这意识，果然射什么都快，“当初把你困在身边，做个暖床的，真是委屈你了。”
慕怀钦：“别废话，你先走，去搬救兵，我去老宅救孩子。”
萧彻拦住去路，“不行，来不及了，蛮人太多，你一个人朕放心不下，朕和你一起去。”
慕怀钦急了：“你武艺也不行，去有什么用？还不够添乱的！”
“屁话！”萧彻说，“你也不用脑袋去想一想，这村子地处内陆，离长汀不算远，羌胡再怎么袭扰边境，也不会袭扰到这里！！此次来犯，要么是羌胡知道了朕在这里，要么就是赵承业投靠羌胡，带兵前来下马威，总之他们是来泄愤的，朕如果在，可以与他们周旋一番，这些村民还有个把人能有希望活着逃出去，不然所有人都得死！”
说完，萧彻飞快转身，慕怀钦一不留神，便让萧彻从他手里滑走了，“萧彻！不行，你回来！”
萧彻越跑越远，慕怀钦心急如焚，这个节骨眼上，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晚一步，那人怕是要被射.成筛子。
无暇再多想，慕怀钦深吸一气，抽出长剑紧跟其后，朝刘家老宅方向跑去。
第99章 这章没主角。
刘家老宅的胡同口, 几户村民的尸首错乱重叠倒在路上，他们有些是被烧死，一些是被乱箭射杀。
一队羌胡兵大约七八个, 他们拐进胡同，拿着长刀正扒拉着尸体查看, 是男的, 不管老少便砍下头颅，长发成了绑绳, 两头系上垂挂在马上, 而女的但凡有口气，就被两个人拖去了一旁。
刘子渊带着小胖和二丫刚开门，就看到了这惨不忍睹的一幕。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眼前地狱般的景象瞬间惊住了几个孩子幼小的心。
然而, 恐惧只持续了一瞬，便被一股灼烧五脏六腑的怒火取代。刘子渊看到平日里会给他塞糖吃的王爷爷身首异处, 看到前院爱说笑的春妮姐被蛮兵拖向角落……
与生俱来的血气直冲头顶, 刘子渊的眼睛瞬间布满了血丝, 小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我的弹弓呢！”
他转身就要往回冲，仿佛那小小的弹弓就是他复仇的神兵利器，能让他将外面那些畜生一个个射穿, 此刻,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们！一定要杀了他们。
就在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要不管不顾冲出去的刹那, 一个瘦弱的身影突然闯进了大门, 回身用尽全力，“哐当”一声将大门紧紧关上，插上了门闩。
“娘！”小胖带着哭腔喊道。
“别喊，到处都是羌胡兵。”小胖娘脸色煞白, 气息不匀，来不及多解释，急促地推着几个孩子往屋子里钻，“快进屋！快！”
推开房门，刘子渊疯魔了一般，径直冲向抽屉，粗暴地翻找出自己的弹弓，拎上就又要往外冲，“我要杀了他们给乡亲们报仇！”
小胖娘见状，心胆俱裂，猛地扑上前死死拦住他，“混账！”她双手用力捧住刘子渊头，迫使他看着自己，然后，抬手“啪”地一声，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
这一巴掌，清脆响亮，不仅打在了刘子渊脸上，也仿佛打在了小胖娘自己的心上。
刘子渊被打得偏过头去，脸火辣辣地疼，愣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平日里温和的婶娘。
小胖娘打完，看着孩子脸上清晰的指印，巨大的心痛侵蚀四肢百骸，她猛地将刘子渊紧紧搂进怀里，哽咽道：“傻孩子，你打得过吗？你若死了，你二叔也就活不成了！”
砰砰砰——剧烈的砸门声。
情急之下的小胖娘目光扫过屋内，最终落在了角落那个用来存放粮食和杂物的老旧木箱子上。那箱子很沉，里面塞了些不常用的被褥和冬衣。
“快！孩子们，快躲进去！”小胖娘用尽全力掀开箱盖，顾不上许多，将三个孩子一个个抱了进去，用里面的被褥将他们盖住。“记住，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准出来！不准出声！”她红着眼睛，死死叮嘱，尤其是看了自己儿子一眼。
还没来得及好好再看上一眼，砸门声就响了。
箱子内部空间狭小而黑暗，三个孩子紧紧蜷缩在一起，大气不敢出。透过箱盖之间一道细微的缝隙，他们能隐约看到外面晃动的人影和闪烁的火光。
沉重的撞门声一下下砸在小胖娘的心口。她最后看了一眼角落那个沉旧的樟木箱子。
时间不容她再做任何掩饰了。
她没有任何犹豫，用自己的整个后背死死抵住了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单薄的身躯在这一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仿佛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根要钉入门扉的铁桩。
“砰！砰！”
门外的撞击更加猛烈，木屑簌簌落下，她的身体随着每一次撞击剧烈地颤抖，五脏六腑都像是要被震碎。
她咬紧牙关，额头青筋凸起，汗水混着泪水滑落，她的目光，越过混乱的屋子，死死锁定在那个木箱子上。那目光是无能为力的绝望，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决绝。
她知道自己在劫难逃。
她知道门破之后，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儿啊……”她在心里无声地呐喊，目光仿佛能穿透厚厚的木板，抚摸到儿子惊恐的小脸，“我的小胖……娘对不起你……不能再看着你长大了……”
无尽的眷恋与不舍在心底蔓延着，在生死关头，最大的痛不是死亡本身，而是再也无法陪伴孩子的成长。
撞击声越来越大。
“别怕……别出声……”她在心里一遍遍默念，既是祈祷，也是最后的叮嘱，“好好活着……一定要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