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萧彻低头,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薄月光,能清晰看到慕怀钦近在咫尺的脸庞,那因羞愤而染上的红晕,让人瞧着舒服极了。
“不放。”低沉而清晰地落在耳边,“你在门口站那么久,不就是在等朕回来抱抱吗?”
“你……”慕怀钦小耳朵烧得通红,他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挽回自己的面子,只好算自己倒霉,被衣服给出卖了。
萧彻微微抬起他的下颌,笑道:“急坏了吧?想朕是不是?”
慕怀钦瞪着他。
“呸!别自作多情了!我巴不得你永远别回来,死外面才好。”
“嘶!什么话,朕死了,你不得守寡?”萧彻伸手狠掐去他的脸蛋来解气,这个时候阿黄蹲在门口汪汪叫了两声,进屋在两人之间又扑又拱,咬着萧彻的裤腿,硬生生把他挤到了一边,萧彻这才无奈松了手,指着阿黄斥道:“没良心的,馒头白吃了?”
阿黄冲他汪汪汪,声音格外尖锐,瞧着骂的挺脏。
慕怀钦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脸,那张原本生气的脸在那二位的对骂中渐渐笑了起来,那人一回来,这个家似乎就鸡犬不宁,心情大起大落的。
天还没亮,萧彻便出了门,一天滴水未进,他从缸里舀起一瓢凉水咕咚咕咚喝下,随后从胸口里掏出一包油纸,闻着是一股肉香味。
好香啊。
肚子咕噜噜地打鼓,慕怀钦也是一天没吃没喝,眼巴巴盯着他手里的肉,暂时把仇恨抛到九霄云外。
萧彻在他眼前晃晃,笑道:“买的烧肉,馋了吧?来,还热乎着呢,朕一直揣在怀里来着。”
“你去哪了?”
“去了长汀城。”
“长汀城?”慕怀钦狐疑,“你去那干什么?”
萧彻一边拿刀切肉,一边道:“这就是朕要跟你说的好事,长汀城解封了,城中抓捕你的告示也都撤了,咱们可以一起进城去找慕慈。”
听了话,慕怀钦眸光骤然一凝。长汀城禁多时,盘查森严,城里城外的过往百姓都会逐一排查,萧彻又没回宫,怎会突然间解禁?
“萧彻,你不会是又再耍什么阴谋诡计,想骗我进城,好捉拿我?”
手里的刀本就不快,萧彻耐着性子做饭,再听了慕怀钦那话,简直肺要气炸了,“你脑袋瓜子里都在想什么!朕若想抓你,回来时便会带了兵围剿你,还用拿着破菜刀给你切肉吃?”
慕怀钦微微怔了怔,想想也是哈。
这段时间,萧彻若真是想怎么样,早就会动手了,完全不用拖到现在。
他低下头,心虚地小声嘀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谁知道你有没有和顾佟暗地联络,又…又算计我。”
“顾佟?顾佟在哪朕都不知道。”
慕怀钦不讲理道:“懂了,那就是还没找到人,既然这样,那当初,你为什么不跟着顾佟回去?”
萧彻侧过脸,专注地看着他,半晌,又默默转回头,低声道:“你要知道顾佟不是想抓你,而是想杀你,就算朕回去,他也不会放过你,暗地里会对你做什么,朕拦不住,朕陪在你身边……能安全点。”
月光投射进来,打在萧彻那张白皙的脸庞,慕怀钦一直看着他此刻站在灶台旁切菜的模样,柔和的让人忘却他身上曾拥有过的阴险恶毒。
真的迫切希望他说的都是真的。
双方沉默了一会儿,慕怀钦嘴角瞥起,又开启泼冷水模式,“所以,你小心翼翼地做这些讨好我的事,就是想劝我同你一起回宫去。”他挺直了腰板,严肃道:“你死了心吧,你做的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萧彻气的菜刀一丢,狠狠瞪了一眼那不会说话的,顺手捡起块烧肉往他嘴里一塞,没好气道:“吃能把你那破嘴堵上吗?”
那头的长汀城,万家灯火明暗,原长汀太守府邸今日迎来了一位贵客。
自刘太守战死后,府中亲族只剩下一对孤儿寡母相依为命。
长汀城战败,刘琦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那母子此前承蒙这位贵客的照顾,才未受牵连。
刘子渊是家中独子,夫妇俩是老夫少妻,刘太守老来得子,宝贝得跟金子似的,只可惜刘子渊是个傻子,七八岁了,还不如三岁的孩童,十根手指头都数不明白,现在,家中大小事务都是刘夫人在一手操劳着。
那贵客本不想叨扰这对母子,但他不想暴露自己在长汀城中,便以远方亲戚入住家中,在这清净的地方掩人耳目。
别院中,酒桌已摆满菜肴。
刘夫人,其名江淑婉,此刻,她梳着整齐的圆髻,腰背挺直地端坐在家主位,她也不过三十上下的年纪,却很端庄稳重,眉目温润平添几分慈和气度。
袖口间露出素白手腕,她双手捧杯轻声道:“顾大人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寒舍简陋,粗茶淡饭,还望莫要嫌弃。”
“夫人哪里的话。”顾佟举杯,笑意温醇,“此次冒然叨扰,已是过意不去,夫人这般周到,顾某两手空空,倒是失礼了。”
两人对饮后,顾佟环顾了一下周围,放下酒杯问道:“夫人,怎么没见渊公子?”
江淑婉道:“这孩子贪玩,整日闹得学堂鸡犬不宁的,最近长汀风声又紧,就想着把他送到了乡下待些时日,府里也好清静清静。”
“七八岁的孩子,正是贪玩的年纪。”顾佟道:“我听说,渊公子也是在乡下所生?”
江淑婉斟酒的手轻钦顿了一下,嘴角露出温和的笑容,“是,怀渊儿那年,羌胡来袭,夫家就派人将我送回乡下,避避风头。”
“原是如此。”顾佟点点头,思忖片刻又道:“听闻百姓有传,慕家长子慕良城曾与羌胡女子所生一子,后来被送出了长汀,算年纪应该与渊公子差不多大,夫人可曾听说过此事?”
江淑婉看了顾佟一眼,淡定地摇了摇头:“军中之事,夫家从不让我过问,不过当时确实俘虏过一个羌胡女人,可没多久这女子就死在了长汀,至于生子之事,我倒是未曾听说过。”
听了话,顾佟微微皱起了长眉,他还记得陛下被慕怀钦劫持时所说的话,慕良城尚有一子存活于世,这件事虽是陛下情急之下的对策,但可信度极高,不然谁会在生死命悬一刻之际,编出这样的谎言。
所以,慕怀钦下一步的行动,最有可能会在长汀城里寻人。
江淑婉执壶添酒,素手微颤,清香的酒水在青瓷盏中漾开涟漪,她轻抬眼眸,看了一眼顾佟的神色,当下问道:“不知大人孤身前来长汀,是所谓何事?”
顾佟抬脸,目光流转,叹了一声才道:“接到圣上口谕,主要是为守城而来,但还未正式任命,还望夫人不要声张。”
夫人点头:“原是这样,大人尽管放心住下,我这别院清净,嫌少有人打扰,只是......”
第73章 日常
“只是什么?夫人有话直讲。”
她忽然抬首直视对方的眼睛, 话音渐低,“大人不露身份,多半是因为太守一职有人虎视眈眈, 我一介妇人本不该过问朝中之事,可如今羌胡铁骑已抵长汀河岸, 时常跨境袭扰边境百姓, 那长汀护城都尉赵承业何种品性,大人应该略有耳闻。眼下城中百姓就盼着大人若能早日接管长汀, 尽快整饬边备, 你在,他们夜里才敢合眼啊。”
“夫人说的极是,陛下已派兵十万戍守长汀关, 每日粮草军用开销无数, 可这十万兵马却窝在长汀城外,一点作用未起, 边境百姓被掠之事我早有耳闻, 那赵承业手握重兵却不作为, 朝廷早晚会收拾他!”说着,顾佟闭着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夜色已深,顾佟几杯酒下肚有些困倦, 刘夫人便差人将顾佟送回了客房。
刘府的下人不多, 零星的几个屈指可数, 可却养了不少护卫, 都是以前跟随刘太守出生入死的亲信。
管家带着护卫敲了夫人房门,“夫人,您睡了吗?”
在此之前,江淑婉打发了所有人, 打开了房间密室的侧门,看到暗格里的锦盒还在,便深深松了口气,那里面放着亡夫交给她此生最重要的东西——先帝遗诏。
江淑婉看过遗诏的内容,每天都活得心惊胆战,她一介女子,半辈子都养在深闺之中,从来都没想多自已有一天会接受这样的使命。
也不知何时头顶的刀会轰然落下。
她只盼着慕家小公子能尽快脱身,将先帝遗诏接回,匡扶正统。
她用袖口擦了擦锦盒。
这锦盒里暗藏机关,她将里面装满了有毒并易燃的磷粉,若是强行打开,只会一把火将一切燃烧殆尽,能打开锦盒的,只有渊儿胸前所戴的金钥。
先帝遗诏失踪,摄政王此前派人在长汀寻找了许久,想必是不知道里面的内容,若是知道,慕小公子怕是早就没了命,她不知道做这样的机关对不对,但最起码能保住先帝唯一的血脉,也算是她不负夫君的嘱托,对大梁尽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