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现在那刀柄早已磨损的不成样子,不过刀锋依然锋利无比。
  顾佟早有陛下御赐的利剑,自然用不上,他正要开口,方大胜根本不容他拒绝,牢牢将刀塞进他手里,握住,蜷住。
  望着他目光闪烁着,“拿着,这是我全部的身家性命,一定能保你平安归来。”
  顾佟握紧手中的刀,静静地看着眼前人…………这厮一旦正经起来,好似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从腰间取下一只箫,丢了过去,方大胜稳稳接住,“送我的?”
  顾佟:“君子自当回礼相赠,不过不是送你,是让你保管,你的心意顾某收下了,待等我凯旋归来,定请你来吃酒!”
  方大胜握着箫,像得了个宝贝激动坏了:“一言为定,君子一言……”
  顾佟咧嘴一笑:“八马难追!”
  方大胜一愣:??不识数?
  顾佟调转马头,绝尘而去。
  方大胜站在原地目送,用袖口抹了抹鼻涕,浩浩荡荡的大军缓缓前行,在天际的尽头一点点变得渺小,唯独那别在腰间的一缕红丝布在随风飘扬着,在眼中怎么也挥散不去……
  城内城外送行的人马渐渐散去。
  慕怀钦拍了拍还趴在墙垛上看热闹的唐宁,说道:“别看了,陛下回宫了,咱们也该回了。”
  唐宁甩甩袖子上的积雪,忙跟在慕怀钦身后,追上回宫的队伍。
  路上,唐宁嘀嘀咕咕道:“我就说他俩不对劲!”
  “你说谁?”
  “大胜哥和顾大人啊。”
  慕怀钦八卦起来:“哦?你是说他俩在一起了?”
  “怎么可能?顾大人心气高着呢,大胜哥长得那丑,还兵疲兵疲的,能看上他?”
  慕怀钦不自然地笑笑,没说什么,那俩货没一个受他待见的,一个坑他,一个揍他,一个装孙子,一个装老子,俗语蛇鼠一窝,形容这俩祸害再合适不过。
  慕怀钦心道:他俩可千万别凑一块儿,日后准没自己好果子吃。
  正想着,唐宁忽然拉了拉他的衣角,问道:“慕大人,你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琢磨到时候去吃他俩的喜酒。”
  “啊?”唐宁神情看起来似乎很诧异,“慕大人,你不讨厌两个男人在一起吗?不觉得恶心?”
  “为什么要讨厌?只要真心相爱我觉得没什么不好,不过这也得分情况,好人在一起那叫天作之合,坏人凑一块那叫狼狈为奸,自然惹人讨厌。”
  语后,那寸步不离的小话匣子,忽然没了动静,慕怀钦转头瞅瞅他,耷拉着小脑袋瓜,也不知在想什么,察觉到慕怀钦投来的目光,也不直视,只有一眼没一眼的偷瞟。
  慕怀钦摸着鼻头纳闷,回想刚才说的话———我说错什么了吗?
  过了好半天,唐宁才复活了,又拉了拉他的衣角,低声道:“慕大人,我有个不情之请。”
  还不情之请?什么时候说话这么文邹邹了,慕怀钦笑问:“有什么事就说吧,能办到的,慕大哥一定都帮你办到。”
  “真的吗?”
  唐宁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脚步轻快,一溜烟跑到慕怀钦身前,倒着走路,嘴里连珠炮似地说道,“我想搬去你那住,每天跟你习武,将来我也要挂帅出征,就像顾大人那般,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让满朝文武都对我羡慕不已。”
  ……搬到我那去住?还要每天习武?还要出征?
  “………”
  唐宁年少,尚不知征战沙场的凶险,慕怀钦却心如明镜,他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轻轻摇头:“出征挂帅,可不是什么风光的好差事。”
  “这件事我已经思量很久了,这可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唐宁见慕怀钦没有应允的意思,眼珠子滴溜一转,计上心来,一把拉住慕怀钦的手臂,使出浑身解数晃悠起来,软糯着声音哀求道,“慕大哥,求求你了,就教教我吧,好不好?”
  瞧他这般能撒娇的模样,慕怀钦手臂都被他摇酸了,一个劲儿地笑他像个姑娘,拿他打趣道:“以后就算挂帅怕也是个女将军。”
  与此同时,队伍的最前端,萧彻正眯着眼睛在马车上休息。
  从清晨起,他就一直没瞧见慕怀钦的身影。问了一嘴,陈公说好像在队列的末尾在和人聊事。
  队伍正好在甩尾,萧彻撩起车窗帷幔,往后方望去,忽地他双眉一皱,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平静。
  “没规矩。”萧彻用力甩下帷幔,又坐回原位闭目养神。
  坐在一旁的陈公不明就里,吓了一跳。
  也悄悄掀开帷幔看了一眼,恰巧看到慕怀钦和唐宁还在那拉拉扯扯。
  ……嗯,确实没规矩。
  回头看了陛下,虽一张脸看着没什么波澜,心里怕是早就醋味翻滚,他心里暗暗笑笑,对日后有了点些许的期待。
  可转瞬之间,他又担忧了起来。
  唐宁那小崽子是该多管教管教了………
  冬雪消融,春泥渐显,从一日之冬到月落星沉,岁月更迭百代之过客。
  过了一个年头,小唐吃壮了一圈,个子好像也蹿高了不少,慕怀钦也不算矮,但两人一碰面,慕怀钦总是得微微仰起脸同他说话。
  这日午时,日头正盛。
  唐宁双手提着木水桶,胳膊端平,双脚岔开与肩同宽,双膝弓起,在院子里站桩。
  这三个月他可让慕怀钦折腾惨了,这会儿,大太阳晒的他眼泪都哭干了,累得直嚷嚷:“慕大哥,你这是少林寺,还是武当山啊!练人还是炼化啊?哪有这样的,一站站一个时辰!”
  “还有力气说废话,看你还是不累。”
  慕怀钦一身轻薄宽松的青色长衫,手里握着根竹条子指指点点,一副老师父的模样在旁边教导:“你不是要当将军吗?想当将军哪有不吃苦的?”
  “师父”说了什么不重要,唐宁已经撑不住了,双腿止不住的发抖。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行了!”
  就在下一秒,“哐当”一声,木桶掉了,崩得水花四溅,溅了慕怀钦一裤腿。
  唐宁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彻底动不了了。
  “你瞧你,才多大一会儿就受不了了?起来继续。”
  “别别别!”
  慕怀钦伸手去拉他,他却像只小赖狗,双手一把抱住大腿不撒手,脸贴在柔软的大腿处使劲蹭着:“好哥哥,饶了我吧,今天就到这,我累得骨头要散架了。”
  唐宁一撒娇,慕怀钦立刻就没了脾气,只好无奈笑笑,一手掐去他的脸蛋,笑道:“行了,今天放你一马,回去歇着吧。”
  唐宁逮到机会占便宜没够,还抱着不撒手,“不,再摊一会儿。”
  慕怀钦:“…………”
  就在唐宁赖在好哥哥身上兄友弟恭的温馨时刻,方大胜缓缓走来,自顾佟走了几个月,他同小唐正是相反,眼瞅着九尺高的汉子,一天天萎了下来,整整瘦了一圈,背都有点驼了。
  每日执勤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军机处问问,有没有长汀战败的消息。
  没有,好,那就是还没到时候,今晚不用难受了。
  也不知道他是对自家的杀猪刀没信心,还是对顾佟没信心。
  今儿来藏书阁是受了陛下之命,传唤慕怀钦,不然,平时他才懒得来。
  唐宁是个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的人,他大胜哥刚在视线里露出半个身位,他立马收敛了手脚,慕怀钦还没察觉,他已经规矩地站好了。
  可不幸,他就是再快,也快不过方大胜的氪金狗眼,眸光一撇就捕捉到了两人亲昵的画面。
  “唐宁,干什么呢你!”
  听见怒吼,唐宁吓得瞬间窜了出去,但方才累的腿软,腿脚不利索,方大胜个子高,步子大,几步就冲到跟前,抬腿一脚踹去唐宁屁股,边踹边骂骂咧咧:“你个不长心的,不让你来,还来是不是?”
  唐宁疼得嗷地一嗓,感觉屁股顿时裂开了三瓣,他捂着屁股满院子东躲西藏。
  方大胜见他还敢跑,更来气了:“狗崽子,什么货色你都沾,我看你就是欠揍!”
  欠揍?我看他欠揍!
  慕怀钦一见他个臭嘴,好心情全被破坏了。这一阵子,方大胜就跟防贼似的防着他,唐宁刚搬去了藏书阁没两天,他就打将上来,冲着唐宁连打带骂,薅着后领子给提溜了回去,生怕慕怀钦对他家弟弟做下什么。
  兄弟俩在院子里转着圈地玩起猫捉老鼠,方大胜势必要逮住那臭小子胖揍一顿,谁曾想,刚从慕怀钦身边擦过,慕怀钦默默一伸脚……
  “啪唧”一声,方大胜整个人向前扑了出去,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吃屎。
  一遇慕怀钦,方大胜准没好,不是满眼金星,就是金星满眼,他爬起来,气的正要开骂,一张口发现嘴里漏风,再一抹嘴,门牙缺了一块……
  “我勒个娘诶,我的门牙啊!我的门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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