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陈公是你干爹?”
“那可不是!”唐宁拍着胸脯,很骄傲:“我干爹可疼我了,还特别信任我,这次给你送药就是他命我来的。”
慕怀钦看去他手里的药罐,从瓷器的花纹来看,这是宫廷里御用药,除了封赏,一般人很难得到,他目光闪烁,藏着一丝期待。
“陈公还同你说什么了?”
唐宁摇头:“别的没说,就让我把药带给你,嘱咐帮你擦上。”
慕怀钦垂下眼帘,淡淡一笑,此时的笑容显得有些失落。
确是自己想多了,不可能是陛下的吩咐。
陈公侍奉过三代君王,这样的一个老公公,在宫里见多识广,各种人情世故自然了然于胸。
这几年,很多事陈公都该置身事外,却总在危难之际伸出援手,为他拼上一二。
慕怀钦心存感激之情,难以回报。
某些时候,他会产生一种不清不楚的错觉,尽管陈公在萧彻身边侍奉多年,但他总隐隐感觉陈公更亲近他一些。
仕途上是,感情上也是。
床榻就摆放在靠窗的拐角处,唐宁一手握着药罐,一手拉着他上床,顺带手多点亮了两盏灯,这样能看得清楚些。
慕怀钦见状也没了办法,便坐在床上一点点褪去衣物。
唐宁随着他的动作,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即将露出肌肤的颈间处。
那衣领紧紧贴合着,只吝啬地露出一小块瓷白的肌肤,昏黄的灯光下泛着迷人的光泽,感觉像是粗糙的石皮下藏着的一块美玉,偶然展露一角,却足以让人惊艳,移不开眼。
随着衣物的褪去白皙的锁骨逐渐展露出来,唐宁只觉自己的心都跟着那抹光泽微微颤了颤。
然而就在下一秒,错乱交织的鞭痕便一点点进入他的视野。
从锁骨到前胸,从手臂到后背,一道道破开皮肉的伤痕相互叠加着,周围还有一些发灰的旧痕,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唐宁忽然一瞬,喉咙干的说不出话来。
慕怀钦坐在床边,转过身等了一会儿,见背后之人忽然没了动静,便扭过半个身子轻声问:“吓到你了?”
温柔的问话,令唐宁更难受了,自己这般模样,还在照顾别人的情绪。
他摇头,一声不吭,只闷头打开了药罐。
同时他心里清楚,慕大人不是受了欺负,而是受了罚。
具体因为什么,唐宁没问,他虽然年纪尚轻,但在外闯荡多年也有一定的处事分寸,这种时候不该揭别人的伤疤。
药罐有些凉,他先抠出一坨药膏放在手心里热乎着,接着,食指轻轻的往上推着涂抹伤口,力道十分均匀,慕怀钦一点也没觉痛,反倒有些痒。
他转头道:“不用那么精细,擦上就好。”
“嗯,这就好。”
唐宁嘴上答应好好的,实际行动是一点没变,还是那么一点点轻柔地弄着,慕怀钦只能僵着身子不能动,想扭扭身子松松,还要被拉回来,继续摆正。
慕怀钦哭笑不得,好像一下对个少年没了折。
收拾好一切,唐宁本要回去,但外面太吓人,慕怀钦就留他在藏书阁里过夜。
吃过夜宵,两人便纷纷在床上歇下。
无声的夜被拉长。
三更半夜,砰砰砰的敲门声响起,方大胜手提杀猪刀,带着两队人前来藏书阁找人。
方大胜不怕人,但怕鬼,虽然自己吓尿先跑了,但是义气还是讲的,兄弟该救还得救,拉上一帮弟兄来救。
他来时,唐宁已经睡熟了,慕怀钦下床去开的门。
一照面,就看到方大胜冷着脸,后面跟着一排带刀侍卫,好大的阵仗。
慕怀钦扬起脸来问道:“做什么?”
方大胜上下打量着慕怀钦,浑身只穿着一条半长的开襟睡袍,从胸口往下看,里面空晃晃的什么也没穿,袍下露出半截瓷白的大腿,腰部的线条若隐若现,再配上他那张唇红齿白的脸,那模样,妖孽极了。
………一看就像只坏兔子。
方大胜眼中流露出一丝隐隐的轻鄙,没好气道:“我兄弟唐宁呢?”
慕怀钦对方大胜的态度见多不怪,很多时候,方大胜对他所遭受的种种,都是冷眼旁观的,甚至奉命扬起鞭子时还有一丝的幸灾乐祸。
是那种嘲笑别人无能,所以活该被打的窃喜。
无妨,无关紧要的人什么态度,对慕怀钦来说并不重要。
“睡了。”他说。
“睡了?”方大胜拉下脸色,“睡哪了?”
慕怀钦侧身随手一指,故意说:“自然是我的床上。”
方大胜一听,脸色更臭了。果然是只坏兔子。
“你他.....”
方大胜想骂娘的话说了半截,察觉不该,有失他现在的身份,忙把话又咽了回去。
一介粗人,再怎么伪装也难改骨子里的秉性,他一伸手,粗鲁地扒拉开挡在门前的慕怀钦,还边甩着袖子,边持着一股文人的违和感指责道:“有辱斯文!”
第9章 吹不起枕边风
晨钟暮鼓,房顶琉璃瓦上还覆着厚雪。
再过几日便是大年。
大梁实行旬休制,每年春节前后天子需要静心养神,百官会有七日假期,大患荣王已除,其党羽、朝中暗流在此间也会消停一阵。
这日下朝后,萧彻心情不错,他褪去一身繁重的龙袍,换上轻便的常服躺在美人榻上看闲书。
陈公拎着食盒走近御前,“陛下,摄政王派人送来了些甜点,说王府新来了个厨子,手艺不错,陛下您一定爱吃。”
萧彻平日就对那些甜腻腻的东西没什么好感,更何况又是摄政王送来的,当下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直言道:“朕不喜这些,打赏下去。”
“是。”陈公应了一声,转身准备离去。
忽然,身后传来召唤,“且慢。”
萧彻撂下手里的书,眯着眼狐疑地看了看陈公手里的食盒,摄政王明明是知道他喜好的,怎会无缘无故命人送来这种东西?
陈公听从吩咐,小心翼翼打开食盒,随着盒盖被掀开,下一秒,甜香裹着奶香扑面而来,那白灿灿的奶糕一点点映入眼中。
突然间,萧彻猛地将食盒推离三尺远。
“陛下……”陈公退后半步,光线在陛下低垂的睫毛上投下阴影,恍惚间看见陛下指尖却又在案几上无意识地摩挲。
那是一盘脆皮奶糕,是萧彻最喜爱的食物。
年少的萧彻十分挑食,似乎所有有意身体健康的食物他都不喜欢,奶味的更是一口不碰,那年他生辰,慕清明足足花了三天的时间研究出了一道脆皮奶糕,最后还是亲着,抱着,哄着他吃下的。
一入口,他便喜欢上了,味道淡雅清新,甜而不腻,宛如其人。
慕清明走后,萧彻找遍整个大梁的厨子都做不出当年的味道,这道甜品独属于他。
萧彻看着奶糕出神,不知不觉伸手拿起一块放入口中。
这味道……竟有九分相似。
可也仅是相似,青春那一抹甜在心尖的记忆,终是物是人非,回不去了。
默了两息,萧彻将这些忧伤的思绪迅速剥离,他总能很快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再发展下去。
想来摄政王此举不善,能做出如此相似的甜点,想必从小到大,自己的一言一行,哪怕心中所想所念,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年关送来此物,不知背后又藏着些什么心思。
“去回摄政王。”萧彻吩咐道:“舅父的心意朕心领了,除夕之夜有请舅父到宫中守岁。”
陈公拱手称是。
萧彻思忖片刻,又问:“慕怀钦伤可好了?”
陈公怔了怔,躬身回道:“听说还未能下床走动。”
萧彻挥袖躺下,又拿起书籍淡淡道:“这些甜点赏他了,你亲自去一趟,要看着他吃下,一颗也不许留。”
陛下说的轻描淡写,陈公却感到其中深深的怨恨,但凡事关慕清明的所有,陛下都会让慕怀钦一点点的尝遍其中之苦,这似乎成了一种习惯。
他痛,他便让他也痛。
跟随陛下这么多年,其中爱恨情仇陈公都略知一二,但这种怨不该发泄在一个无辜人身上,揭开伤疤,未免太过残忍。
可他只是一介宫人,只能听从吩咐,做不得什么。
陈公拎着食盒默默离去,一出门,正巧与人打了个正面。
“呦,是顾大人呐,许久不见啊顾大人。”
顾佟见到陈公亲近地招呼道:“陈公安好?”
“拖顾大人的鸿福,一切安好。”陈公客气相问:“此时百官休沐,顾大人此来是?”
“倒没什么要紧事,只是过来给陛下请安。”
陈公对顾佟的交情仅在谈立之间,对其印象说好不好,好,是基于对陛下还是算忠心,不好,则是这次对慕怀钦那些银票的算计上,这些别人看不透,他心中自有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