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账本递来,慕怀钦接也没接,便直接推了回去:“顾大人,我本对这些不是很了解,就不必看了。”
  顾佟听了话微微一笑,心里突然对这个美人萌生了些许无奈感——原来是个笨蛋美人呐。
  他将账本稳稳交付于慕怀钦的手中,低声道:“慕大人有所不知,陛下命大人一起前来查抄,自然是不放心我等办事,怕出了什么纰漏,您既然来了,多少也应该看看这账册,回去也好有交代不是?”
  他又轻轻拍了拍慕怀钦的手背,又道:“陛下对您该是最信任的,别让陛下失望。”
  说完,顾佟双手插袖,不让慕怀钦退回来,他的笑极其腐败,慕怀钦恍然间懂了,这账本里应该藏着什么。
  钱吗?
  若是钱的话,多半是给他的封口费。
  这就是所谓的官官相护,利益的诱惑下,一个人想下水,必然要拉上一个,同处深潭之中,要么生,要么一起死,这样最安全。
  断人财路的事慕怀钦不会做,他也不屑这些身外之物,但不能薄了顾佟的面子,凭此人和陛下秉烛夜谈的关系,随随便便说上两句不是,他的日子就要不好过。
  何况,父兄还关押在廷尉诏狱,顾佟官署刑部,不论怎样开罪不得,除非他不想再见他父兄。
  慕怀钦端起账本,脸上没什么期待的情绪,账本里可能是些票据,可能是地契,也可能…
  翻开账本的下一刻,那双清炯的眼睛倏然瞪大。
  账本里确实夹带了东西,可并非是闲散之财,而是一沓官家银票,且每张银票的数额之大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他只看了一眼,便急忙合了去,转身看向顾佟:“多少?”
  顾佟探过半个身子,一只手握住慕怀钦冰凉的手掌钻进袖口,在暗处摩挲了一会,慕怀钦清晰地感受到顾佟给出的数字。
  四十万两!
  慕怀钦抬眸一瞬,眼中透着惊悚,大梁建都上京,版图辽阔,横跨十三省,这些钱相当于京都一个月的财政收入。
  顾佟看他没见识的神情和自己当时一模一样,心里忽然平衡了不少,小白脸的见识也不过如此。
  慕怀钦:“这些钱是.....”
  “什么钱?”顾佟故作无知,他混迹官场多年,说话办事只到三分,绝不多言半句,随后即刻拱手辞别,“慕大人,下官还有事没做交接,就不在此陪同了,先行一步,先行一步哈。”
  “哎哎…顾大人…顾佟…”
  慕怀钦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顾佟脚底抹油溜了,留下他愣在原地,还被方才的数额震惊到心有余悸,缓了好一会儿,才忐忑地将账本揣进了胸口。
  冷静下来仔细一想。
  这么大的数额绝不会是给他的,方才顾佟的一番话,半句不离陛下,这显然是被陛下所准许的,不然顾佟绝没这么大胆子敢贪这么多。
  “所以.....这些都是给陛下敛的财,可既然有了心腹去办差,陛下要又我来做这些是为什么,难道是想重用我吗?”
  慕怀钦心里忽地闪过一丝欣喜,好像当了这么多年的行尸走肉,一下子有了生的希望。
  然而.....这份欣喜却在转念之中稍瞬即逝。
  仔细一想便觉得自己非常可笑,总是抱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是他把萧彻想得太过美好,又把自己的位置想得过于重要,实际上,顾佟才是陛下的亲信,而他只是一个传递者,事情一旦败露,作为帝王,会毫不留情的把他推出来顶罪。
  以众人眼里他们的关系,他便成了借陛下名义以权谋私,中饱私囊的罪人。
  冷风吹来,房顶吹下一层薄薄的雪粉落在脸颊处,丝丝的薄凉,慕怀钦苦笑着,服侍陛下那么多年,小心翼翼,尽心尽力,想想,还挺可悲的。
  “招他进来!”
  隔壁的正堂内突然传来一声高喝,那声音浑厚有力,锐气十足。
  慕怀钦走出别院,目光眺望去正堂,几名侍卫持刀在内,高堂之上稳坐一人,他已深陷险境,面上却波澜不惊,一副从容的模样。
  他是荣王,曾是威震四方的镇远大将军,也是同先皇出生入死打下了这片大梁疆土,是大梁唯一的异姓王。
  不料,摄政王一纸罪状,荣王私造货币,勾结外臣招兵买马,谋反之心昭然若揭,桩桩件件证据确凿已将昔日良将罪名落实,如今落得抄家流放的惨景。
  这些慕怀钦也都是听说来的,朝中之事,陛下是不允许他过多询问,甚至不经意提了一嘴,便会突如其来遭上一记耳光。
  他目光望向堂上那个处变不惊的男人,真的会是这样么?
  慕怀钦不愿再想那些复杂的事情,陛下还在等着他交差,该回去了。
  正当他迈出大门,一名侍卫匆匆跑来,慌张道:“慕大人,荣王那边和侍卫打了起来,说要见你。”
  “荣王要见我?”
  慕怀钦一怔,深感疑惑,他自入宫以来整日待在朝阳殿,与荣王并无任何瓜葛,见他来做什么?
  堂厅内“铮铮”的刀剑之声不绝于耳,慕怀钦急忙跑了进去,只见侍卫的长刀正架在荣王的肩上,用力踹着腿膝处,逼他下跪。
  “不得无礼!”
  慕怀钦举步上前,大喝了一声,侍卫见到是他,便收了手。
  此刻,荣王正闭目凝神,他手握囚链,双脚与肩同宽,笔直地站在原地。
  慕怀钦抬眼看了他片刻,很快就注意到他脸上的那道贯穿疤,那是曾经为大梁出生入死所留下的,即使沦为阶下囚,也该受到应有的敬畏。
  “荣王。”慕怀钦压低身子恭敬道,“微臣慕怀钦见过荣王殿下。”
  闻声,荣王缓缓睁开眼,看到他的那一刻,便抬了步子,一步步朝他逼近。
  脚链铃啷作响,那步伐沉重又带有戾气,每走一步,脚下都似踏过无数亡魂,那是一种久经沙场的气势,周围带刀侍卫自是持刀也被这气势惧色了几分,不敢靠得太近,也不敢太远。
  来到慕怀钦身前,荣王突然抬起了手臂,这动作像是直接冲着人的喉咙去的。
  众人一惊,接着铮锵的刀剑纷纷抽出剑鞘。
  此时,不知从哪里传出一声:“大胆,这可是陛下身边的慕大人!”
  荣王动作一顿,眼里除了不屑,戾气依旧不减,他目光直直地盯着慕怀钦那张温和柔美的脸。
  而慕怀钦面对他突如起来的威胁毫无惧色,依然站立在那里。
  “你不怕我?”荣王问。
  慕怀钦看着他:“为何要怕?”
  荣目光微沉,一种压迫感迎面而去:“你不怕我杀了你?”
  “你不会。”慕怀钦斩钉截铁。
  “为何?”
  “你为将,不为匪,虽败,气犹存!”
  荣王看了他片刻,徒然大笑:“不愧是慕家子嗣,有点胆识,不过.....”他话锋忽然一转,叹息道:“可惜了。”
  慕怀钦嗅到一丝不善的气息,但方向不明,便不想与他弯弯绕绕,直言问:“荣王,您要见我,不会就是为了与我说这些吧?”
  荣王见他是个坦率的性子,便说:“你可知,你父兄曾是我的旧部?”
  听到父兄二字,慕怀钦当即眉心一跳,不曾想那不善的气息居然是冲着他父兄来的。
  当年慕老将军曾经确实在荣王麾下做事,之后独自带兵打了不少以少胜多的胜仗,破格提拔了出来,这才有了日后的慕将军府。
  而今,荣王朝不保夕,此时提起旧部之事绝非善意。
  “你到底想说什么?”
  荣王看着他。
  少顷,忽而将头凑近耳畔嘘声道:“你就不怀疑,凭借你和陛下的关系,廷尉昭狱怎么可能半步都踏不进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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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朕乏了
  从荣王府出来时,天已大亮。天空湛蓝,太阳光刺得睁不开眼,上京的冬天越是艳阳,空气越是清冷的彻骨。
  萧彻打了个脆哨,凌风听到召唤,从马厩里狂奔而出,它四蹄生风,扬起的泥雪溅了他一身。
  萧彻现在倒是一副好脾气,什么也没说,也不让人管,转着圈与凌风亲昵,凌风身材高大,四肢强悍有力,一身乌黑毛发鳞甲一般闪闪发亮,是一匹千里良驹。
  良驹通常都脾气乖戾,萧彻驾驭人的本事可能是打这学来的,硬生生骑在背上给收服了,然后就将少有的温柔都给了它。
  马场空旷寒冷,陈公呈上一碗热乎的姜茶:“摄政王请。”
  沈仲推了去,他没有闲情逸致饮茶,看到萧彻这般开心模样反倒心里愈发堵的慌。
  自萧彻读书起,他就任职太子太傅,自然比较了解萧彻的脾气秉性,平素除了“骑”,似乎也没什么其他健康的兴趣爱好了,只是放着好好的后宫不作为,偏偏特立独行,不是男人就是马。
  鞭策的话听多了,会烦,对于沈仲的不满,萧彻碍于身份,多数都是以沉默回击,之后,两人除了政事的交流外,其余的,似乎多说一句都能咬了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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