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最后一句被风吹落,滚入尘土里,渐渐没了声息。
  雍王和永王世子接连死了,适才那个发箭的弓弩手又自尽身亡,整个场面乱极了,还是青染带着人过来,这才稳住了场面。
  封竹西看向了木然的徐方谨,“慕怀,你怎么了?”
  只见徐方谨凝滞的目光落在鬼面身上,青染此时走上前去,站在了江礼致的身前,“江少爷,我们殿下有请。”
  徐方谨这才从混乱的思绪中捡回些许的理智来,封衍那句为他们善后,是他早就和封铭做了交换,让他得以亲手杀了雍王,目的就是为了江礼致,可封衍没有理由杀封铭,封铭的死因就变成了又一宗悬案,而他口中的故人究竟指的是谁……
  江礼致拔了剑,他受伤惯了,随意拿着药撒在了肩上,冷冷地看着青染,“我不跟你们走,我跟徐方谨走。”
  青染眉头紧皱,对上他的冷峭的眼神,“这怕是……”
  “就一夜,我们还有事情没有了断。”江礼致打断他的话,捂住肩膀的手渗出鲜红的血液来。
  青染拿捏不住主意,静默了一会,他突然看到了天际亮起了信号桶的火光,便知道是主子的意思,退后一步,“那得让暗卫跟着你们。”
  “随你。”
  ***
  山林的亭子中,封衍负手而立,悬挂着的灯笼随着瑟冷的山风摇晃,他遥遥看向了徐方谨和封竹西下山时的光亮,在山间连绵,橘红色的光焰如流星。
  封衍神色不明,手上圆润的念珠滚过了指腹。
  青越在身后俯身跪下,恭敬行礼:“主子,在徐家宗祠中查到点东西。”
  他随后双手将木匣双手奉上,“这是徐方谨的牌位。”
  封衍骤然转过身来,幽冷的眸光落在了木匣中的牌位上,他拿了起来,“倒是离奇,你们之前不是查过徐家宗祠吗,怎么那个时候没有查出来?”
  青越低下头来:“徐方谨是河南新县人,那里遭了水灾,但不严重,他亲自回去带着人修缮过。我们一直盯着,都没发现什么异样。可后来有一个贼潜入,似是颇懂奇门遁甲之术,他从暗格里偷盗出了此物,这才被我们发现。”
  封衍眸色遽而深了几分,木匣盖住的声音在空旷的山间回响,“本王现在倒是想知道,他到底是谁。”
  -----------------------
  作者有话说:不会因为这个就突然掉了哈,还有一些掉马的过程,需要经过调查和怀疑
  第71章
  回到居所已经是深夜, 暗卫临时找来的郎中先是给江礼致看了伤。郎中颤巍巍地拿出了药,下一刻却被江礼致冷冽的眼神吓住。
  郎中哆嗦着不敢凑近,这一屋的气氛着实诡谲,他双腿都在打颤, 更不用说是被莫名其妙提溜过来的, 早就给吓死了, 他咽了咽口水,双眼不敢乱瞟,见江礼致不配合, 他苦笑,“足下这伤可耽误不得……”
  徐方谨站起身来, 径直走到了江礼致的身旁, 接过了郎中手中的纱布和药, 利落地替他包扎起伤口来,见江礼致眼神依旧凶狠, 他冷着脸顺手将他的脸别过去,像是骨子做过一百遍的动作, 熟稔而自然。
  江礼致楞了一下,身躯僵直,竟也没反抗,一种诡异的熟悉涌上了心头,但很快他垂下眼来, 心里空荡荡没有着落, 自他有记忆起,便是跟在封铭身边,现在封铭突然死了,他像是失群的孤鸟, 无处可去。
  唯有面对徐方谨时,才勉强有一些心安,毕竟他们打过交道。
  “先生先住在隔壁,他这伤若夜里发热,还烦你来看。”徐方谨从怀中拿出了一锭银子来递给了郎中,轻声道:“此处有我们在,先生可先去歇息,熬煮的药自有人看顾。”
  郎中如蒙大赦,感激涕零,就差给徐方谨跪下了,他飞速在案上写好了药方,又从药箱里拿出了两瓶药来放在案上,然后头也不回地推门而跑,像是后头有狗在追。
  游廊下守着的暗卫看过一眼后,又面无表情地站定来。
  “嘶——”江礼致忽而吃痛一声,瞥过眼看徐方谨,“你会不会包扎?”
  徐方谨沉郁的眼中似是藏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难以用言语来言说,在这样的眼神对视下,江礼致不知为何,竟然觉得自己挺没理的,但寄人篱下,只能窝囊道:“那你还把郎中赶走。”
  徐方谨静默了片刻,“郎中没欠你,又不是人家伤的你,凶神恶煞给谁看。”
  饶是如此,徐方谨的动作到底放轻柔了些,这干脆利落的手法让江礼致多看了他几眼,
  封竹西撑着下颌,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徐方谨适才说出话里分明有几分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熟稔和亲昵,可前段时日相见时,他们之间还不是这样的。
  一晚上接受的冲击太多,封竹西从混乱的思绪里终于捡回了一些理智,再看向江礼致的眼神都多了分探究和意外,“你真是江礼致?”
  但封竹西始终不能从他身上找到半分往日的影子,不过联想到那日看到他被烧毁的脸,心中难受和压抑的情绪渐渐漫了上来,针扎似的钝痛在肺腑里隐现。
  积玉当年亲自将江礼致捡回家,江府便收了他作义子,两兄弟形影不离。江礼致天生武痴,后来他还成为积玉的副将。若是积玉知晓他如今这个样子,该是怎样的伤怀和痛苦。
  徐方谨顿了一下,麻木的躯壳下后知后觉的酸涩和哀默在胸腔里翻滚,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江礼致背上的几道伤疤上,垂下的眼帘掩去了拼命克制的情绪。
  那是当年在北境遇敌袭时,他替他挡了几刀留下的痕迹,在重重包围下,江礼致踏马而来,不管不顾地砍杀,凶悍地带他逃出生天。
  江礼致不同于江家其他人,这是他自己选的家人,也是他头一次当哥哥。他曾经笨拙地学会如何去照料他,摇头晃脑地跟他说一些自以为对实则狗屁不通的大道理。
  当年他被槛送京师的途中,一而再再而三听到噩耗,江礼致战死,只余残骨断肢,江家一场大火,阿爹阿娘和哥哥全都死了,他心如死灰,形容枯槁,最后选了那杯毒酒。
  封竹西见他迟迟未答,眉头紧蹙,他屈指在案上轻轻的摩挲,对于此情此景,他已经不会像从前一般性急冲动,经过这一年的磨炼,他学会遇到事情后冷静面对,静静思索着刚才在云水山庄发生的事情,仔细回想他们之间全部的对话。
  “你就是江礼致,不然封铭的话无从说起。”
  “我全然不记得,也不知你们口中的此人是谁。”江礼致冷淡道。
  烛火飘摇,透亮的灯罩里飘蒙着些许的尘,对着光,江礼致从衣衫里拿出了那封信来,放到案上,推移了过去,“或许你们是想要知道这个。”
  封竹西将信将疑地将信件拆开,与徐方谨同看,两人眸光定住,这里头写了当年江礼致运粮的事。建宁四年,岷州战况危急,军信传来原来的运粮地沦陷,江扶舟派心腹江礼致前去接应,不料江礼致在护卫运粮的过程中发现中了奸计,粮草中藏了炸药,火油一起,便烧了起来。
  此时他们又突然遭人埋伏,趁乱中封铭把江礼致带走了。而此后这批粮草的行径路线诡异,最后没入了敌区,成为日后给江扶舟定罪的证据。
  封竹西拿着纸的手轻颤,“当年军中出了奸细,肯定是有人故意陷害,军情紧急,若是一环有误,便是节节败退,何况是后备的粮草大事。”
  徐方谨指尖蓦然没入了掌心,当年之事处处透着异样,想来有些关节点都颇为诡谲。
  建宁四年,北境隐隐有袭变的风声从兵部军报呈现出来,江扶舟领命后便加紧边防,奔赴到沧州去,风草衰动,狼烟烽起,他到沧州之后却发现可能中计了。
  军情有误,经过冷静分析之后,他敏锐察觉到应是边防薄弱的阒州出了问题,于是他再次带人奔袭,赶到的时候,齐纳脱塔部落举兵来犯,守备军懒散,此时不过才堪堪三千人在城中防守,经过一夜的血战,他们勉强才得以有喘息的余地。
  但一夜之后,敌袭退散,在城墙之上远眺的江扶舟隐隐觉得不对劲,此处的动静和人马都有端倪。他忽而觉得此次的敌军不寻常,与当年师父所面对的多地同时袭扰颇为相像,都是几处敌袭先扰乱阵脚,实际最重要的主力或许在他处。
  思虑至此,江扶舟当即递送出紧急军报,兵部收到异报后,沿线的边境其实都在警惕备战,但若多一分准备也不至于太被动。岂料第二日济州爆发了大规模的战役,江扶舟接到调令后再度疲师奔袭,但敌军长驱直入,直破两关三城,烧杀掠抢无数,戕害边民,践踏边防守备。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