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不知过了多久,岑寂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或许是那道目光过于灼热,他忽然转过头,望向窗外。
四目相对。
岑寂明显愣住了,握着炭笔的手指僵在半空,清澈的瞳孔里写满了难以置信。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身,画架被带得晃动了一下也浑然不觉。
奇鸢看着他这副呆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朝他勾了勾手指。
岑寂几乎是立刻放下笔,也顾不上和旁边的同学打招呼,快步走出了画室。他来到奇鸢面前,呼吸还有些微急促,仰头看着他,声音带着不确定的轻颤:“……哥?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奇鸢伸手,像过去无数次那样,揉了揉他柔软微卷的头发,动作自然亲昵,“顺便送个朋友过来参加音乐节。”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岑寂沾着点炭灰的指尖上,语气带了点调侃,“看来没我盯着,也没饿着自己?”
岑寂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摇了摇头。他看着奇鸢,眼神里有着依赖,也有着独立后的些许不同。“司淮霖也来了?”他问,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但仔细听,能辨出一丝关心。
“嗯,就是送她。在西湖音乐节演出。”奇鸢看着他,忽然压低声音,带着点只有两人能懂的暧昧,“想我没?”
岑寂的耳根瞬间红透了,他飞快地瞟了一眼周围,确定没人注意,才极轻极轻地“嗯”了一声,像羽毛拂过心尖。
奇鸢满意地笑了,揽过他的肩膀:“走,带哥去看看你食堂伙食怎么样,顺便看看你住的地方。”
岑寂乖乖地被他揽着,朝着宿舍区走去。阳光透过梧桐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他们依偎的背影上。有些感情,无需大声宣告,便在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眼神里,昭然若揭。
而另一边,司淮霖在酒店安顿下来,推开窗,能闻到雨后杭州湿润清冷的空气,与栎海港咸湿的海风截然不同。她拿出吉他,轻轻拨动琴弦,脑海中回响着《富士山下》的旋律,也回响着奇鸢在车上说的话。
这个陌生的城市,这个即将登上的舞台,还有心底那个关于一个人、一个约定的秘密,都让这个秋天,变得格外不同。
第67章 杭州的灯光与屏幕
杭州的秋天带着一种栎海港没有的、属于内陆城市的干爽与文气。司淮霖入住的酒店离西湖不远,推开窗能闻到隐约的桂花香,混着雨后泥土的气息。环境是陌生的,但心底那份因为靠近舞台而生的躁动,却是熟悉的。
安顿下来后不久,她就接到了林晟,那位“回声唱片”制作人的电话。约见的地点在一家颇有格调的、兼营咖啡的独立音乐工作室里。
林晟本人比司淮霖想象中要年轻些,约莫三十出头,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工装裤,头发随意扎在脑后,眼神锐利却并不让人感到压迫。他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正题,将一份更详细的音乐节流程和一份短期乐队合作合同推到她面前。
“不用紧张,就是走个流程。”林晟的声音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干脆利落,“乐队成员是我临时帮你找的,都是经验丰富的乐手,看过于你《胆小鬼》的演出视频,很感兴趣。下午我们先去排练室碰个头,合一下。”
司淮霖快速浏览着合同条款,比起之前那份意向书,这份更加具体,明确了这次音乐节的劳务、版权归属(明确歌曲版权仍归司淮霖所有)以及后续可能的合作方向。条件在新人里算得上优厚,也看得出对方的诚意。她拿起笔,利落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有个问题,”司淮霖放下笔,看向林晟,“为什么是我?或者说,为什么是《胆小鬼》?”她知道自己有天赋,但也清楚这个世界从不缺少有天赋的人。
林晟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靠在椅背上,目光坦诚:“说实话,你的技术不是最顶尖的,编曲也还有打磨的空间。但那天在音乐节,你唱那首歌时的状态……很特别。不是技巧,是一种……把自己完全剖开,不管不顾,又带着点绝望的韧劲儿。那种真实和 raw 的情感,是很多技术成熟的乐手已经丢失了的东西。我觉得,音乐需要这种‘真’。”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司淮霖的意料。她一直觉得音乐是技巧和情感的结合,却没想到对方看重的,恰恰是她那些因为痛苦和挣扎而无法完美掩饰的、“不成熟”的部分。
下午的排练室在一栋老旧的居民楼里,隔音做得很好。推开门,里面已经有三个男人在调试乐器了——鼓手是个留着络腮胡的壮实男人,贝斯手看起来很沉默,主音吉他手则显得有些玩世不恭。看到司淮霖和林晟进来,他们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林晟简单做了介绍。司淮霖能感觉到他们投来的打量目光,有好奇,有审视,或许也有一丝对于她年龄和资历的怀疑。她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拿出自己的木吉他,接上线。
“先过一遍《胆小鬼》?”林晟看向她。
司淮霖点点头,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高度。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已经变了。那种平日里的疏离和偶尔的迷茫被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浸式的专注。
前奏响起,是她熟悉的旋律,但在鼓点和贝斯加入后,整个编曲的层次感和力量感瞬间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司淮霖的吉他依旧是主线,但不再孤单,被其他乐器稳稳地托住、推动。
当她开口唱出第一句时,排练室里有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凝滞。那几个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的乐手,眼神里都闪过了一丝讶异。她的声音透过质量良好的设备放大出来,那种带着沙哑质感的清澈,以及歌声里毫不掩饰的、复杂的情绪——脆弱、挣扎、祈求、还有一丝不肯服输的倔强,具有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胆小鬼,如果你不敢活…”
副歌部分,情绪层层递进。司淮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手指在琴弦上飞舞,偶尔会因为用力而微微蹙眉。她不再是栎海港酒吧里那个带着点敷衍的驻唱,而是在用整个灵魂演绎属于自己的作品。汗水从她的额角滑落,她却浑然不觉。
一曲终了,排练室里安静了几秒。
然后,那个玩世不恭的主音吉他手率先吹了声口哨,鼓手用鼓槌敲了下镲片表示认可,连沉默的贝斯手也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林晟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感觉对了。就是这样。保持住这个状态,舞台上的效果只会更好。”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们反复磨合细节,调整配合。司淮霖学习能力很强,很快就能跟上乐队的节奏变化,甚至能提出一些自己的想法。那种在音乐中找到共鸣、被专业人士认可并一起创造更好作品的感觉,让她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种纯粹的、沸腾的快乐。汗水浸湿了她的t恤,指尖也因为反复练习而有些发红,但她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她开始发光了。不是在酒吧昏暗灯光下的零星火星,而是在专业的土壤里,被催生出的、真正属于舞台的光芒。
排练结束,已是华灯初上。婉拒了乐队成员一起吃晚饭的邀请,司淮霖独自回到酒店。巨大的兴奋感和消耗体力后的疲惫同时席卷着她。她冲了个澡,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在床边,看着窗外杭州璀璨的夜景,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却悄然而至。
这份激动,这份在音乐中获得的认可与快乐,她最想分享的人,不在身边。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拿起手机,点开了那个熟悉的微信头像,发起了视频通话请求。
铃声只响了两下,就被接通了。屏幕亮起,出现了顶楼小屋熟悉的背景,以及悸满羽那张清秀的脸庞。她似乎也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穿着柔软的睡衣,背景是她们一起挑的那盏暖黄色台灯。
“司淮霖?”悸满羽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她特有的轻柔,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嗯。”看到屏幕那端的人,司淮霖心里那点莫名的空落瞬间被填满了大半。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手机能更好地拍到自己,“刚排练完回来。”
“顺利吗?”悸满羽看着她略显疲惫但眼神发亮的样子,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忍不住问。
“挺顺利的。”司淮霖的语气带着点难得的、属于这个年纪的雀跃,“乐队的人都很厉害,合了几遍,感觉比之前好太多了。那个制作人林晟也说状态不错。”她难得话多起来,絮絮叨叨地讲着排练的细节,讲乐队成员的反应,讲编曲改动后带来的奇妙变化。
悸满羽安静地听着,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嘴角始终带着温柔的笑意。她能感受到司淮霖的快乐,那种梦想照进现实的、纯粹的喜悦。这比任何成功本身,更让她感到欣慰。
“那就好。”她轻声说,“你肯定没问题的。”
“杭州下雨了,有点凉。”司淮霖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目光落在屏幕上悸满羽湿漉的头发上,“你头发吹干再睡,别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