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奇鸢看着这阵仗,挑了挑眉,吐出一个烟圈,似笑非笑地看着试图降低存在感的李铭:“李铭,你不说,我还以为你周末不在家悬梁刺股、奋发图强,是良心发现特意来光顾哥哥生意了。搞半天,是组团来蹭网,顺便……”他故意拉长了调子,视线扫过司淮霖的吉他包和左叶手里提着的鼓槌袋,“搞文艺汇演?阵容挺庞大啊。”
  李铭嘿嘿一笑,挠了挠头,毫不见外地凑到柜台前:“奇哥,瞧您说的!我们这是正经事!给高三学长学姐送祝福的!当然……顺便,也是来看我们胖哥兑现承诺,进行体能训练的!”他说着,用力把试图缩成一团的赵范往前推了推。
  “就是就是!”管翔立刻在旁边帮腔,表情抽象而兴奋,“奇哥你不知道,我们胖哥立下军令状了,排练完就去海边堤坝跑圈!我们这都是见证人!跑不完不许回家!”
  杨吴一本正经地点头,仿佛在陈述一个科学定理:“根据动量守恒和能量转换原理,胖哥跑步时消耗的化学能,理论上可以部分转化为我们排练时声波振动的机械能,这属于生物能与艺术能的跨界循环利用,非常环保。”
  奇鸢被这群活宝逗乐了,夹着烟的手指点了点他们,笑骂道:“几个小兔崽子,把你奇哥我这儿当健身房兼排练厅了?还想着让我带你们去飙车?我看你们是想让我被警察叔叔请去喝茶吧?”他目光转向一脸生无可恋、手里还下意识攥着半包薯片的赵范,挑了挑眉,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雷胖,真的假的?你这小身板,跑得动吗?别到时候让哥哥我给你打120,我这摩托车可载不动你。”
  赵范哭丧着脸,哀嚎道:“奇哥!天地良心!我就是被他们忽悠来的!跑步什么的……都是浮云!是兄弟就来砍我……啊不是,是兄弟就放过我吧!我还想多活几年!”
  “放过你?”左叶终于从手机游戏里抬起头,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狡黠的光,“胖哥,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昨天可是在‘华姐’和全班同学面前‘被默认’接受了条件的。要不这样,你现在当着奇哥的面,大喊三声‘我是跑步废物’,我们就考虑考虑,待会儿让你少跑一百米。”
  “对对对!”管翔立刻起哄,“快喊!喊了就让凯爹和我不偷你装备!不然……嘿嘿,你知道后果的!”
  赵范的脸皱成了苦瓜,在众人(包括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奇鸢)戏谑的目光包围下,挣扎了半天,最终还是屈服于虚拟装备的诱惑和兄弟们的“淫威”,用细若蚊蚋的声音飞快地嘟囔了一句:“……我是跑步废物。”
  “没听见!大声点!没吃饭啊?”李铭和管翔异口同声,气势十足。
  赵范豁出去了,闭着眼,视死如归地大喊:“我是跑步废物!我是跑步废物!我是跑步废物!行了吧!爸爸们!”
  网吧里零星几个真正来上网的人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好奇地看过来,随即露出忍俊不禁的笑容。奇鸢笑得肩膀直抖,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行了行了,别在我这儿演苦情剧了。里面最里面那个小房间空着,隔音还行,你们折腾去吧。不过说好了啊,别把我东西弄坏了,不然……”他眯了眯眼,露出一个“你懂的”表情,虽然帅气,却带着点江湖气,让几个男生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谢谢奇哥!”司淮霖道了声谢,熟门熟路地领着大家往里面走。
  李煦抱着歌词本,一脸嫌弃地看着还在嬉皮笑脸的男生们:“佐叶!别光顾着打游戏和欺负小胖了!赶紧的,架子鼓支起来,我们先过一遍节奏!你再摸鱼,下次文化社活动分我给你扣光!”
  “得令嘞,李大社长!这就来!”左叶嘴上应着,动作却利索起来,跟着司淮霖进了里间。
  所谓的休息间其实不算大,摆了一圈旧沙发,中间空地还算宽敞。左叶和司淮霖开始调试设备和乐器,刘文和许薇烊帮着把歌词本分发给悸满羽和李煦(负责部分和声),几个男生则七手八脚地把哀嚎的赵范按在沙发上,开始“监督”他做所谓的“跑步前热身运动”——其实就是瞎胡闹,美其名曰“激活脂肪燃烧潜能”,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又好笑。
  当司淮霖抱起吉他,试了几个音,清澈而带着些许寂寥的旋律从她指尖流淌出来时,房间里的喧嚣渐渐平息下来。左叶的鼓槌也落在鼓面上,发出稳定而轻巧的“哒哒”声,如同心跳。
  “好了,闹归闹,正式来一遍。”司淮霖看向站在房间中央、显得有些紧张的悸满羽,眼神平静而带着不容置疑的鼓励,“就从主歌开始,按我们昨晚说的感觉来,别怕,我们都在。”
  悸满羽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有些快,但不再是纯粹的病理性不适,更多是一种混合着紧张、期待和一丝跃跃欲试的悸动。她握紧了手中的歌词稿,纸张边缘已经被她捏得有些发皱潮湿。她点了点头,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歌词营造的画面里。
  前奏再次响起,吉他声如同月光下平静而深邃的海面,左叶的鼓点则像是远处隐约的潮汐,或是胸腔里压抑的、为某个人加速的心跳。
  悸满羽闭上眼睛,努力屏蔽掉外界,将自己代入刘文描绘的那个场景——追逐着奔跑的背影,无声的守望,将汹涌的情感埋藏在每一次呼吸里。她开口,声音起初还有些细微的颤抖,像清晨海面上氤氲的薄雾,脆弱而易碎:
  “我是岸边的礁石,守望你途经的潮汐…”
  她的声音空灵而干净,带着一种天生的脆弱感和叙事性,与歌词中那种沉默而坚韧的情感奇异地契合。她没有刻意追求技巧和力量的爆发,只是用一种近乎本能的、细腻的共情,在平静地诉说一个深藏心底的故事。那声音里有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
  司淮霖的吉他声恰到好处地烘托着她,旋律跟随着她声音的情绪起伏,仿佛海浪温柔而执着地拍打着她歌声构筑的礁石。左叶的鼓点始终稳定,在需要情绪推进的地方稍稍加重,如同内心积攒的力量。李煦清澈透亮的和声在副歌部分加入,如同另一道温柔的海浪,与悸满羽的声音交织、盘旋、攀升,形成了美妙的和声层次。
  当唱到“将无人知晓的心跳,藏进震耳欲聋的欢呼里”时,悸满羽的声音里注入了一种更复杂的情愫,有暗恋的酸涩,有憧憬的微光,更有一种义无反顾的纯粹和孤注一掷的浪漫。那一刻,她仿佛不仅仅是刘文情感的代言人,也在不经意间,泄露了自己那颗小心翼翼、却渴望靠近温暖、渴望被听见的心。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吉他音符和鼓点余韵消散在空气里,房间里出现了短暂的、近乎凝滞的寂静。
  随即——
  “哇——!!!”
  许薇烊第一个尖叫起来,激动地跳起来抓住刘文的手臂用力摇晃,“太好听了!满羽!你也太棒了吧!这声音!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绝了!真的绝了!”
  刘文眼睛亮得惊人,里面仿佛盛满了星星,她用力点头,话都说不利索了,声音带着激动的哽咽:“对!对!就是这种感觉!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一百倍!淮霖的吉他,左叶的鼓,还有李煦的和声!完美!这就是我想要的!”她看向悸满羽,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纯粹的喜悦。
  刚才还在闹腾的男生们也安静了下来,脸上带着罕见的、不加掩饰的惊叹。李铭夸张地掏了掏耳朵,喃喃道:“我去……悸同学,深藏不露啊!这声音,空灵得跟什么似的……听得我差点忘了自己是来看胖哥跑步的了!”
  管翔一脸抽象地感慨,手舞足蹈:“这音乐频率,直接与我大脑多巴胺分泌区产生了量子纠缠!共鸣感太强了!比打游戏连爆十个极品装备还爽!”
  赵范甚至暂时忘记了自己待会儿要跑步的悲惨命运,呆呆地看着悸满羽,手里的薯片袋掉了都没察觉,半晌才冒出一句:“……真好听,感觉心灵都被净化了……”
  奇鸢不知何时又靠在了门框上,双臂环胸,红色的碎发遮住了部分眼神,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但他嘴角那抹惯有的、玩世不恭的笑意似乎收敛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认真的欣赏。他冲着司淮霖的方向,不易察觉地微微颔首,意思很明显——有点东西。
  悸满羽被大家七嘴八舌、热情洋溢的夸奖弄得脸颊绯红,像熟透的苹果,她有些手足无措地低下头,心脏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汹涌的暖流冲击着。那种被真心认可、被热烈接纳、被需要和珍视的感觉,如同阳光穿透厚重的云层,将她心底积年的冰霜悄然融化。她偷偷抬眼,看向人群后方的司淮霖。
  司淮霖也正看着她,那双总是显得清醒甚至有些疏离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赞许和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和温柔。她对着悸满羽,露出了一个非常明亮、非常司淮霖式的笑容,带着青春的张扬和毫无保留的真诚,仿佛在说:“看吧,我就知道,你可以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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