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最容易与塾师结下仇怨的就是书塾学子,”楚休言道,“舒升在坊间口碑如何?”
“我听说过舒夫子,”小鹿愤愤道,“舒夫子教学严厉,对学子们要求特别苛刻,经常责骂体罚那些不听指教的贫寒学子,却对家境优渥的学子宽厚有加,师德极其败坏,令人齿寒。”
“如此说来,”慎徽道,“六臂猿确有可能是个记恨舒升的学子。”
第9章 查案5
永阳坊位于安京城西南角,紧邻城郊,环境清幽,在此开办书塾,正合适学子潜心修习,不为俗务所扰。
信远书塾虽不是一众书塾中的佼佼者,但口碑还算过得去,几乎每次科考,都有学子及第,成为许多家境普通的学子的求学首选。
信远书塾的司成是个老学究,满腹经纶却不通世故,进士及第,在地方上当过县丞,却因与顶头上司意见不合,醉酒闹事,殴打上官,遭到革职查办。
仕途郁郁不得志,经历过短暂沉沦后,遇到科考屡试不中、生活不得志的舒升。出人意料的是,两个不得志的人却格外合拍,在舒升父母的旧宅里携手开办了信远书塾,教书育人,倒是取得了些许成就。
老学究坐在书房里,对面是楚休言一行三人。他抬起目光,从在场三人的脸上扫过,移向窗外,望着院子里的一株杏树,杏花如雪,春风醉人。
慎徽简单表达了哀悼之情,道:“舒夫子的芸芸学子中,可有对其心怀怨念,经久不散者?此人为男性,年纪大概在二十岁到五十岁之间,心胸狭隘,刀剑功夫应该还不错。”
“舒升治学严谨,虽然脾气有些暴躁,可能会对不听教的学子施以惩罚,但归根到底,他都是为了学子好,希望所有学子都能认真向学,有朝一日金榜题名。”老学究娓娓道来,“慎少卿描述的形象,与书塾八成以上的男学子都相符,足有百来号人,莫非要一一排查?”
“此人相貌英俊、仪表堂堂,”楚休言道,“言谈举止颇有风度,能教人放松警惕。”
老学究道:“即便如此,还是有半数以上的学子符合条件,大概有四五十人。”
南宫夏递上纸笔,道:“烦请先生列个名单。”
老学究提起笔,洋洋洒洒,写下了四十八个名字。
*
长安坊与永阳坊之间隔着和平坊。
在路过于宅所在的巷子口时,楚休言回头望了一眼,白纱灯笼下,于老爹佝偻的身影在邻居们的簇拥下显得如此孤独。
阚宅屋门紧闭,门后传出婴孩清亮的啼哭声,以及妇人沙哑的哄逗声。
南宫夏上前叩响门环,妇人高声应门,不知婴孩是吓到了,还是知晓家中有客来访,哭声戛然而止。
妇人稍稍打开一条门缝,露出半张脸,问:“有何贵干?”
“我是大理寺司捕南宫夏,这二位是慎少卿和楚参事。”南宫夏出示腰牌,“我们来此,是有几个跟阚门吏的案子有关的问题,想向你了解一下。”
“稍等。”妇人关上门,取下门链,才打开了门,道,“三位请进!”
妇人是阚无间的妻子柳曼,怀中婴孩才两个月大,小脸粉嘟嘟的,特别可爱。
慎徽和南宫夏都忍不住逗了逗小婴孩,楚休言却一直躲在后面,就像老鼠看到猫一样,闪避不及。
婴孩特别乖巧,在柳曼怀里不哭不闹,对着慎徽和南宫夏哈哈大笑,似乎在用自己的方式招待客人。而婴孩特别喜欢南宫夏,伸出两只肉嘟嘟的手,讨南宫夏抱抱。
“小宝好像很喜欢南宫司捕,”慎徽问柳曼,“夫人介不介意让南宫司捕抱小宝去玩一会儿?”
柳曼也注意到楚休言对婴孩的抗拒,笑道:“当然没问题。”她将婴孩递给南宫夏,“辛苦南宫司捕了。”
等南宫夏抱走婴孩,楚休言才走近了些。
柳曼领着楚休言和慎徽围坐在院子里的一张木桌前,边斟茶边道:“无间的案子是有什么新的进展了吗?”
“我们有了新的调查思路,”慎徽巧妙地夺回主动权,“阚门吏生前有没有跟你提起过可能会对他不利的人?”
“无间为人忠厚老实,急公好义,很少听说他与人发生争执。”柳曼道,“左邻右舍更是对他交口称颂,确实想不到谁会对他不利。”
“一个都想不到吗?”楚休言道,“再仔细想想。”
柳曼沉吟着,又想起了什么,道:“人是想不到,可前几日家里发生了一桩怪事,说不定就与此有关。”
慎徽问:“什么怪事?”
“无间死后,未免睹物思人,我便将他的遗物收拾起来,全部放到了书房里。”柳曼道,“三天前,我带小宝回了趟娘家。有贼人趁此间隙,竟潜了进来,将书房里无间的遗物统统翻找了一遍,最后却什么都没有偷走,真乃咄咄怪事!”
“如此古怪,”慎徽道,“能否领我们前去看看?”
书房是间两丈见方的小屋,门窗紧闭,空地上摆着三个大木箱子,都上了大大铜锁。
柳曼拿出钥匙,打开铜锁,掀起箱盖,露出箱子里杂乱无章的物什。
“都是被贼人翻乱的,”柳曼道,“我原来也想收拾一下,可小宝闹腾,一直抽不开身来,还望二位不要介意。”
“有劳夫人了。”慎徽道,“我们翻找一下吗?”
柳曼道:“当然,二位请便。”
楚休言问:“阚门吏的遗物都在此处了吗?”
柳曼道:“能搬抬的都在此处了。”
楚休言问:“还有不能搬抬的吗?”
柳曼道:“我们卧房里有块独石花架,既高又重,起码要五六个壮汉才能搬动。我新寡在家,实在不便与太多男子来往,便暂且放着,等过些日子再处置。”
楚休言问:“方不方便看看那块花架?”
柳曼道:“请随我来。”
来到卧房,楚休言和慎徽在一个不起眼角落里看到了独石花架。花架是一整块高约四丈的大理石,笨重丑陋,毫无美观可言,与卧室雅致的腔调格格不入。花架上摆着个青瓷细颈花瓶,瓶里插着一束不知名的春花。
楚休言取下花瓶,拿出春花,倒空瓶里的水,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确定没有藏匿物品之后,便放到一旁。接着,她对着石头花架又敲又打、又摸又擦,突听“哐”一声,掉下一块大理石摔在地上,吓得柳曼捂着胸口,惊叫出声。
大理石掉下的地方有个掏空的小洞,楚休言掏了掏,掏出了几袋麻绳捆扎起来的蜡纸小药包。
楚休言解开麻绳,展开其中一袋蜡纸药包,药包里包的是大概一两重的紫色粉末。
慎徽一眼认出紫色粉末就是薰衣草五石散,心里大惊,脸上却不动声色,示意楚休言收起药包,道:“夫人,谢谢你的配合,我想我们找到和阚门吏有关的重要线索了。”
“太好了。”柳曼也不追问是何线索,只一味表示感谢。
楚休言一行三人离开阚宅,走不多远,就听到屋里头传来婴孩的哭闹声,以及柳曼的哄逗声。
第10章 查案6
归义坊和常安坊只有一街之隔,路过和平坊时,楚休言看到于肆遇害地点的那株桑树下,邻居们聚在一起享受春日暖阳。她心想,总是绕不开和平坊。
想着想着,就来到了瓷园记门口。
瓷园记看上去生意很好,人来人往,不大的店铺里挤满了奇装异服的江湖人。在怪诞混杂的人群中,楚休言一行三人却因穿着太过正常,反而成为了人群的焦点。
“三位官家,”店掌柜上前招呼,胖脸上眼眶浮肿,“想挑些什么样的瓷器呢?”
南宫夏道:“花掌柜,我们是大理寺的,有几个关于花少东家案的细节想跟你再确认一下。”
花掌柜道:“那三位屋里请吧!”
楚休言闲聊般道:“店里生意真不错。”
花掌柜苦笑道:“人来人往,看着热闹而已。实际上,做不成几单买卖。很多人就是来看看,随便逛逛,基本上都不会真掏钱买。江湖人嘛,还是喜欢刀枪剑戟,哪里懂得欣赏什么青瓷白瓷?多是附庸风雅罢了。”
楚休言道:“贵宝号只做江湖人生意吗?”
花掌柜道:“自然不是。只要有生意,哪里分什么官家人,还是江湖人?想来还是这归义坊,位置太过偏僻,江湖人士云集于此,以致鲜少有官家人或读书人涉足,更遑论购置风雅瓷器了。不过,不是我花某人自吹自擂,我们花家人烧的瓷器,在整个安京,乃至整个大同的民间瓷器厂,都是数一数二的上上品。只可惜,生不逢时。”
楚休言道:“花少东家在笃志学院求学,同窗学子多是名门之后,倘能为瓷园记牵线搭桥,想来对瓷园记的生意大有裨益才是。”
“我儿入学不足两月,还没来得及与同窗们相熟,就先遭逢不幸,丢了性命。”花掌柜摇头叹道,“人生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