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楚休言担心慎徽走过来,慌声应道:“懂,懂了,不喂了。”
  “这群鱼很贪吃的,”慎徽往案牍库走去,“怎么吃都吃不饱——”她突然止步,转过身来,“你是何人?我怎么觉得你有点——”
  不知为何,在此情此景,楚休言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逃跑。然而,她跑出去没两步,就有一只手搭上她的肩头。她半蹲下身子,闪身避开。
  不料慎徽横腿一扫,一勾,一绊,楚休言踉踉跄跄地摔了出去,重重跌倒在地。
  “哪里来的狂徒,胆敢擅闯大理寺案牍库,我看你是——”慎徽抓住楚休言后衣领子,一把拎起,待看明白,也是一愣,“是你。”
  “松开。”楚休言反手挡开慎徽的手,弯下腰,揉揉小腿,咕哝道,“你是什么钢铁造的身躯吗?怎么打人这么痛?”
  “你什么时候逃出来的?”慎徽抓住楚休言的左臂,“跟我回去。”
  “放开我。”楚休言甩了甩手,但是没能甩开,气得去踩慎徽的脚,却又被慎徽躲开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暴跳道,“慎徽,我跟你没完。你别动,你有种别动,我就要踩你,踩死你。”
  “闹什么闹。”慎徽反手一拧,将楚休言手臂扣到身后,“衙门重地,岂容你胡闹?”
  楚休言还是不服,背着身也要踩,可就是踩不着,咋呼道:“我是你们湛大人亲自去狱中请出来的,你敢对我如此无礼,我要去告你的状。”
  “湛大人。”慎徽皱了皱眉,“你休要胡言,湛大人怎么会狱里提你?”
  “慎少卿,”案牍库的门突然开了,走出来一位着差服佩长刀的青年女子,一张清癯瘦削的脸上显出几分慌乱,匆匆走下石阶,走到慎徽面前,噎声道,“敢问这位可是楚休言楚少主?”
  慎徽的眉头紧紧皱起,道:“是,又如何?”
  青年女子压低声音,道:“湛大人吩咐,要是楚少主来了,卑职当好生看顾,莫教——”她稍顿片刻,整理措辞道,“人伤着了楚少主。”
  慎徽听出来了,青年女子口中所谓的“人”指的恰是自己,于是眉头拧成了一条线,似乎想找些什么话来反驳,却怎么都找不出来。
  就在慎徽愣神的间隙,楚休言找准时机,后脚跟狠狠踩在慎徽脚面上,使尽浑身气力拧转脚跟,咬牙切齿,憋得满脸通红,也丝毫不肯松劲。
  可就算楚休言累得死去活来,慎徽还是面不改色,一脸淡然地看着她,表情就像饱食的猫盯着一只被逼到角落的老鼠,目中满是轻蔑与不屑。
  “无聊。”慎徽松开手,只轻轻一推,楚休言便踉踉跄跄跌了出去。
  青年女子连忙扶住楚休言,陪笑道:“楚少主当心。”
  “多谢大人,”楚休言赧笑道,“未请教。”
  “大理寺司捕南宫夏。”
  就在此时,湛巽之走了进来,圆乎乎的脸上容光焕发,朗声问:“你们怎么都站在门口,不进楼里去呢?”
  “湛大人,”慎徽迎上两步,拱手施了礼,指向楚休言道,“此人窃夺成性、狡黠刁滑,满口胡言、实不堪信,还请大人明辨,速速将其押还大理寺狱,严加防备才是。”
  “慎少卿所言确有一定道理,只不过六臂猿案事出从急,眼下又没找到多少有价值的线索,不妨多听取些意见,说不定就能找到新的转机。”慎徽想要辩解,湛巽之却不给她机会,继续道,“倘若慎少卿当真放心不下,就劳烦慎少卿多费些心思,好好将楚少主看管住。”
  慎徽张大了嘴巴,吃惊地看着湛巽之,简直不敢相信,道:“看,看管?”
  “楚少主总归还是带罪之身,若无人看管,在大理寺上下出入自由,不免落人口实。”湛巽之道,“楚少主既然是为协办六臂猿案暂获自由,你身为六臂猿案的主办官,自然就有看管之责。”她再度制止慎徽出言辩解,自顾自道,“本官思前想后,认为还是慎少卿最堪重任,就是不知慎少卿能不能体恤本官的苦心?”
  慎徽本想断言拒绝,此时却抿抿唇,叹气道:“下官听凭大人安排。”
  湛巽之朗声笑道:“甚好,甚好。”她迈开步子,领头进了案牍库。
  “你给我老实点,”慎徽低声对楚休言道,“我会盯紧你,一直盯紧你。”
  楚休言笑了笑,道:“你是真的不懂。”
  “不懂什么?”
  “不懂湛大人对你的用心良苦。”楚休言道,“确实,湛大人放我出来协助办案,令我重获自由,是我得了大便宜。可此事对你亦极为有利,你该当偷着乐才是。”
  “于我有何利处?”
  楚休言叹一口气,道:“此案若破了,我虽重获自由,然破案的功劳可都是慎少卿——你这位主办官的。此案若没破,就是我办案不利,还押大狱,而慎少卿识人不明,圣上宽厚,念在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不致罚重于你。进可攻,退可守,湛大人为你费了不少心血呐!”
  “我不需要。”慎徽的身子忽然如弓弦般绷紧,“我一定能抓住六臂猿。”
  “你能在三日之内抓住六臂猿?”
  “三日?什么三日之内?”
  “湛大人要求我三日之内破案,想来是圣上下了密令,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慎徽没有言语。她自然清楚湛巽之不是没来得及告诉她,而是有意隐瞒,应该是不愿给她太大压力,实在无计可施,才会找来楚休言相助。
  想到此关节,慎徽突然释怀,轻声道:“三日内,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我想吃碗不加葱的竹升面。”
  慎徽一时语塞。
  “到了。”湛巽之转过身来,对楚休言道,“此层楼就是卷宗室。大理寺有史以来,几乎所有已办结或未办结的案卷卷宗,都能在卷宗室查到。”
  第4章 获释3
  卷宗室位于六楼,均等分隔出十五间屋子,其中十四间都存放着卷宗,黄花梨木门牌上写着卷宗一室、卷宗二室......,以此类推,排到卷宗十四室。
  最后一间屋子没有门牌。楚休言透过敞开的屋门看进去,屋子里一排排桌椅布置得井然有序,每张桌子上面都放着盏油灯。沿墙布置亮格柜,笔墨纸砚,一层层依次摆放,而下部带门柜体却都上了锁。
  “这里。六臂猿案的卷宗在卷宗一室,”慎徽揪住楚休言的后脖领,“你去阅览室做什么?”
  “阅览室。”楚休言点点头,要不是慎徽提醒,她都没有留意到自己是往阅览室走。她回过神来,跟在慎徽后面,去了卷宗一室。
  卷宗室内部比在门外看起来宽敞许多,红木架高大厚重,架子上密密麻麻摆满卷轴与绀蓝色封面的册簿。
  “这些都是六臂猿案的卷宗。”湛巽之面前有两叠卷宗,一叠厚一叠薄,厚的泛黄,薄的簇新,她手指薄的一叠,道,“这一叠就是最近四起案件的卷宗,另外一叠都是从各地收罗到的六臂猿改变犯罪模式之前的卷宗。”
  楚休言从薄的一叠卷宗里随手抽出一本绀蓝册簿,恰好就是于肆的验尸格目,便一页页翻看下去。
  “于主簿的死亡时间是子丑之交,”楚休言停在一页,道,“另外三个受害者的死亡时间呢?”
  “同是子丑之交。”慎徽道,“并且四个受害者都是男性,但有老有少,年纪跨度比较大。”
  楚休言扭头问:“跨度有多大?”
  “年纪最轻的是第三个受害者花青瓷,家住归义坊,年十九,是瓷园记的少东家。”南宫夏道,“年纪最长的是第一个受害者舒升,家住永阳坊,年六十有九,是信远书塾的老塾师。”
  湛巽之道:“第二个受害者是延平门的城门吏阚无间,家住常安坊,年四十,跟于主簿年龄相仿。”
  楚休言问:“受害者都是被利刃割喉,失血过多而死吗?”
  慎徽道:“正是。四个受害者的情况,卷宗中都有记载,你稍后可以另寻空闲,再细细琢磨。当务之急,理应行动起来,搜捕六臂猿的踪迹。”
  楚休言放下册簿,饶有兴趣地问道:“如何搜捕?去哪搜捕?”
  慎徽道:“集结衙门所有人力物力,对整个安京城内藏赃、销赃的窝点展开彻底搜查,掘地三尺,找出赃物后,顺藤摸瓜定能擒住六臂猿。”
  楚休言轻挑眉梢,道:“我看大理寺衙门里也没几个差吏干活,该不会都跑出去躲清闲了吧?”
  慎徽语塞。
  湛巽之圆乎乎的脸庞堆起笑容,打圆场道:“全城搜捕自然会对六臂猿起到一定震慑作用,但碍于其行踪实在太过诡秘,当辅之以其它手段,以求事半功倍。楚少主,继续说说你的看法。”
  “四个受害者均为男性,皆死于利刃割喉,死亡时间都是子丑之交。”楚休言道,“除此之外,四起凶案可还有特别之处?”
  一时陷入沉默。
  “还有一点。”慎徽缓缓道,“四个受害者都是在家宅附近遇害,而案发地距离家宅不足百米。”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