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找机会接触一下吧,感觉会很有意思呢。
  嗯,只是最近有点无聊。
  太宰无视了内心真实的想法,开始了长达一个月的「偶遇」。
  一个月后,太宰治瘫在侦探社的沙发上,手和脚都软绵绵地耷拉着,像一滩拉长的猫条。
  此时的侦探社只剩下江户川乱步和他,太宰苦着一张脸叭叭:“太难搞了……律子小姐也太难搞了吧!”他想要翻身坐起来,但现实里只是侧了一下身子就不动弹了,“偶遇了那么多次,第三次才知道名字,第七次才要到联系方式——她未免过于熟练了吧!”
  “可恶,都怪以前骚扰她的人太多了,搞得小姐警觉性太高——虽然我也没有认真放啦,但是差点被发现定位器了真的好险好险……”
  江户川乱步被他吵得漫画都看不下去了,丢了一本书到太宰身上,说话时嘴角还沾着零食碎屑:“太宰你好烦啊!”
  太宰治顺手把那本书摊开盖在自己脸上,声音有些闷闷的:“不要这么说嘛乱步先生,我真的好苦恼哦……律子小姐明明平时都傻傻的,但在决定的事上却很坚持呢——当然这点也很可爱!”接着就是一通宛若失智的言语输出。
  “你!”
  这个世界上能让江户川乱步觉得无语的事情很少,今天的太宰治算一个。
  名侦探为了能够安静地看漫画甚至睁开了眼,扫一眼太宰治就胸有成竹地勾起嘴角:“你再吵我就把你调查律子小姐的事告诉别人!”
  “我错了!”太宰治闭嘴了。
  江户川乱步满意了,继续吃零食看漫画。
  太宰被书本盖住的嘴角微微勾起弧度——虽然猜到了乱步先生不会管这件事,但果然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
  是的,太宰治调查了日向律子的生平——为了弄明白律子小姐那奇怪的态度。
  有点难办啊,当时看着资料的太宰在心里琢磨,不过也只是一点罢了。
  青年没有发现,他已经自然而然地思考起如何让律子接受自己了,明明最开始只说觉得有趣。
  针对律子的计划缓慢进行着——明明只是想要获得对方的好感罢了,却偏偏用了「计划」这种别扭得不行的说法。
  日向律子对于认定的事摆出了一副油盐不进的架势,任由太宰治玩出花来,她自佁然不动。
  不管是温柔体贴,还是撒娇粘人,她统统不感冒;不管是欲情故纵,还是试图激她吃醋,她照样不接招,堪称软硬不吃到了极点。
  但奇异的,太宰治非但没有觉得挫败,反而感受到难得的安心。
  律子小姐身上有一种他无法拒绝的安定感,一种似乎岁月不可侵扰的永恒。
  律子不是耀眼到会灼烧太宰的光,而是温和的、恰好能够照亮他的灯。
  她看着他,就只是单纯地看着,没有任何目的,更妄论从他这里得到些什么——像是澄澈的海,无论太宰治展现出来的是尖刺还是柔软,最终都被这团温凉的水接纳了。
  青年于是闭上眼,放任自己沉入这片海的沙地。
  “所以说啊,为什么是敦君来照顾我?”
  太宰治躺在病床上,明明一只脚和手臂都打上了石膏还是闲不下来,蹦跶着自己还能动的另一边手脚,「呜呜哇哇」地表达不满:“人家想要律子来照顾我的说,要可爱的小姐嘛,都受伤了还只能被敦君照顾真的好惨哦呜呜呜……”
  “太宰先生……”中岛敦看着活泼得完全不像受伤的太宰治,苦着一张脸给他削苹果——太宰治要求的,“那要不,联系日向小姐让她来照顾你?”
  太宰治的笑容凝固了,语气都带上了一丝残念:“敦君,我如果能叫律子过来,你觉得你还会在这吗?”
  中岛敦:“所以关系其实一般般吗。”
  “嗯?”太宰笑起来,背景像有黑百合盛开,“敦君在说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中岛敦非常迅速地认怂了。
  “唉,我明明都受重伤躺在病床上了,结果敦君还要在我伤口上撒盐吗?”太宰凄凄惨惨戚戚。
  “我真的知道错了,太宰先生...”你原来也知道自己受的是重伤吗,中岛敦槽多无口。
  太宰治想一出是一出,又突然开心起来:“啊,要不这样吧,我下次住院的时候敦君就联系律子来照顾我好啦——”
  “诶呀,好不容易要到的电话,敦君竟然就这么轻易就得到了?可恶,好嫉妒——”
  那你就不要给我啊!
  中岛敦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太宰治手里的自己的手机,眼神像在看一块烫手山芋。
  时间流逝,鸣蝉攀树,太宰治的计划迎来收网的时刻。
  “计划没出问题不是吗,那你在怕什么?”
  乱步先生这么说的时候,太宰治同样在心里这么问自己。
  是啊,自己在怕什么?
  褐发青年看向思念的人所在的方向,静静地伫立片刻,在这无人的角落露出一个苦笑。
  ——不过是在过程中不断加重了筹码,开始害怕自己无法接受满盘皆输的结局罢了。
  【律子:太宰君,请问你今天有空吗?我有话想和你说,如果有空的话,请在下午三点到我们上次去过的那家蛋糕店吧。】
  太宰治的视线黏在「太宰君」三个字上,久久不语,心态略崩。他摘掉戴了五天却什么也没听见的耳机,正面倒进沙发里自闭。
  「共噬」事件结束后,武装侦探社进入了倦怠期。今天大部分的社员都在社内,一齐见证了太宰治极度自闭的几个小时。
  社员们看着昨天才堪堪恢复正常,今天又不对劲起来的太宰治:……
  ——日向小姐,你真的好有本事!
  太宰治不想去赴约了,他甚至开始后悔当初制定了这个计划。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计划的结果:
  第一种,律子彻底和他断了关系。
  日向律子一直都想岔了,她以为放置是对付太宰治最好的方法。但其实只要说一句「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之类的话,就足以让胆小鬼止步不前,可像这样的话她从来没说过。
  第二种,律子决定和他在一起。
  其实无论是哪一种结局,太宰治的目的都达到了——他得到了日向律子的爱。
  因爱故生怖,两种结果的区别是前者理性占上风,后者则是由感性主导——日向律子是爱着太宰治的,所以他不应该再贪心了,无论如何都该欣然接受不是吗?
  可他就是迫切地想要得到第二种结果。
  太宰治22年的人生里从没想过要得到些什么,就算有过想要追求的东西,人也好物也罢,最终都还是像掌心的沙砾一样,握的越紧失去的越快。
  于是他不再期待,也不敢再期待了。
  不希望就不会绝望,不得到就不会失去。
  ——本应该这样的,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本来应该这样的。呆在阳光下的感觉确实很好,但也只是让他的世界从纯黑变成了混沌,界限反而愈发不分明。
  挣扎着活在这个腐朽的、氧化了的世界已经够痛苦了。要是还要失去本就所剩无几的东西,那不是更可悲了吗?
  所以自己之前是哪来的勇气啊,竟然锲而不舍地缠了律子大半年。
  太宰治漫不经心地推开了蛋糕店的门,一眼就看见了朝自己招手的日向律子——她穿了一身天蓝色的连衣裙,披散着黝黑的发,微笑起来的样子就像在发光。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日向律子只不过是坐在那里,就足以令太宰治因为渴望而升起孤注一掷的勇气了。
  “好久不见啦,太宰。”律子手里捧着一杯奶咖,招呼他坐下。
  “确实是好久不见了,”太宰拉开椅子入座,语气自然地带上了一点玩笑似的埋怨,“还以为律子已经忘记我了呢。”
  “哈哈,怎么会忘记你呢,”律子尴尬地笑了笑,连忙转移话题,“对了,你要吃点什么吗?”说着把菜单递给他。
  太宰接了过来,象征意义地看了一眼就合上菜单:“和律子一样就好。”
  “啊,好的。”
  日向律子早就习惯了太宰治和她点同款,等奶咖端上来后,她开门见山,把纯白的信封放在桌上用手指推过去。
  “我想说的话都写在里面了。”
  太宰治愣怔了一下,手碰到信封的第一个反应是把它推回去,但最终只是沉默地打开了信封。
  可事情的发展超乎了他的想象。
  【我喜欢你,我们要不要在一起?】
  他看到这一句的时候大脑停止了运转,好的坏的全都在那一瞬间蒸发,然后喜悦慢慢从角落探头,接着像是发汽的汽水,咕噜咕噜地迅速填满了他的整个躯壳。
  太宰治认为自己现在合该是笑着的。但现实里他却是冷淡着一张脸,一直到看完整封信都还是沉默着。
  过了一会,太宰欲言又止,默默将信纸向上偏移挡住自己的脸,视线定在信纸的某一处——似乎只有不看着律子的脸,他才能重新找回说话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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