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王上担心的无非两点,一,给他的这些是否也太多了些。
其实也不多,这些到时候都不是给他自己用的。
二,姚贾此去,可会回来?又能否胜任如此重任?
自然是可以的,于他的身份而言,大秦是他的伯乐,无论如何,他不会背弃大秦。”
难为赵政信任自己,这样一个人,若不是他经历过一次,也是无法信任的,只是他又不知该如何同赵政开口,自吕不韦辞官以来到如今,大部分公事已了,如今该谈私事了。
感情的事,嬴政想,即便赵政不能想通,也该说开,他这样的人,即便难过也不会影响政事。
说清楚了,才能防止人越陷越深,关于人伦荒唐是他搪塞人的借口,真正的始皇帝,又怎么会在意这些?
“赵政。”嬴政第一次直呼其名,看着人熟悉的眉眼感情复杂到难以言喻,“你喜欢我?”
赵政直视着对方,他的先生其实很聪明,上一次他用毫不掩饰的目光看向对方的时候,就是刻意的,他向来掩藏的很好。
而那次凭着先生的敏锐一定能察觉出什么,羋漓的话说得对,喜欢就是喜欢,又为什么不敢言明呢?
于是乎,便有了那一遭,他想看人的反应,抵触?厌恶?反感?亦或者是旁的什么?
但是都没有,先生云淡风轻地将他略过了,他替自己处理好了吕不韦的事,方大权在握,赵政自己也忙碌于朝政,无暇去管他,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便到了今日,姚贾的事情方才决定下来又处理好。
先生便紧跟着提这件事了,像是意料之中似的,或许这才是先生。
即便如此,赵政的心还是不可遏制地紧了紧:“是,我喜欢你。”
他就这样与对方对视着,迎着人审视的目光没有丝毫的退让。
嬴政脸上的神色复杂,这人是秦王政啊,怎么就长歪了呢?歪的如此合乎情理,嬴政都不知道他该拿人如何是好了。若是以前,他便提剑来砍人了,这秦王位,他也坐得,只是中间耗费的精力波折要难上许多。
“赵政,你喜欢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是我。”嬴政语调平淡地告诉人,二人也未坐下,就这样对峙着。
“为什么不能是先生?”赵政偏要问清楚,“先生讨厌男人吗?”
嬴政摇了摇头,他没和男人试过,说不上讨厌和喜欢。但他不讨厌赵政,听见人倔强而又执拗的语气觉得好笑。甚至于他想告诉对方,你见过世上有人会喜欢上自己的吗?你倒不如打盆水去顾影自怜。
嬴政虽然觉得自己既俊朗又有能力,胸怀大志……
可那都是出于欣赏和自信的范畴。
“总之,朕与你,绝无可能。”嬴政直接将话说死了。
“绝无可能吗?我想要的,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赵政看着对方的神情逐渐染上怒意,又道,“可是对于赵扶苏,我从来都舍不得。”
嬴政敛了神色,又像是无奈般叹了句:“男人有什么好的?”
“既见先生,便觉得世上一切的人不过都是庸才。
先生懂我,又为何对我那般好?
岂不是存心的吗?”赵政以退为进,先生虽然将话说死了,但后面的面容语调并非全然无情,如此便还有希望。
先生向来吃软不吃硬,赵政咬着下唇,既脆弱又无助,眼底氲氤了几分雾气的看着对方:“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懂我,又对我这样好过。”
嬴政颇为头疼,他拿这样的自己完全没办法,他该怎么跟对方说呢?我就是你,所以才这样懂你?才这样对你好?
还是虚伪地跟人说上两句,以后会出现一个人知你懂你爱你护你的?
嬴政活了几十年,这样的话他自己都不信。如今的赵政喜欢人喜欢到这样的地步。若非亲眼所见,嬴政是万万不敢信的,更不敢信他会做出这幅脆弱的姿态来。
看着眼前人的神色,他真的不会动容吗?在嬴政漫长而又孤独的岁月里,遭遇了无数的背叛,却从未出现过一个人这般和他志同道合,又这般同他无话不谈,关心他的喜怒哀乐。
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了。
或许上天让他重生,是为了让他改变历史,也是为了让他来爱那个从未被爱过的自己?
赵政是这样,嬴政也是这样。
嬴政忽然也不觉得有多么荒唐了:“赵政,你喜欢我,我也很珍视你的喜欢。但我是男人,也是你的先生。
你是秦王,你知道我们两若是搅合到了一起去,会有怎样的后果的,我不信你没有预料过。
何况,你了解我,我们其实很像,对吗?你觉得你该将我置于你的什么位置?”
是啊,他们在一起很难,先生有他的骄傲,身份上,地位上,以至于方方面面,先生或许都接受不了,他愿意为先生妥协,可先生未必愿意为他妥协这样多,他也不愿意让人经受太多的流言蜚语,即便他并不在意。
有时候他觉得让赵扶苏来做丞相都是大材小用。
他更像是个天生的君王,赵政很少愿意承认谁比他强,可他不得不承认赵扶苏:“先生,被你知道我的喜欢,这就够了。”
赵政不是愿意妥协的人,但是对于眼前人,他不舍得也不想用什么手段。何况他不一定玩得过先生,既然先生会心软,倒不如徐徐图之。
“先生还会陪着我吗?”赵政又问。
“会。”感情和大业并不能混为一谈,可无论出于哪方面,嬴政都会陪着人。至于赵政的喜欢,还得容他想一想,他实在不忍心,而赵政的存在其实填补了他内心很多东西,他以前从未体味过的情感。
“赵钰如今会走路了,先生想见他吗?”赵政调转了个话题,既然这件事没结果,于他而言那便是最好的结果。
第35章 微醺
日暮黄昏时分,赵政方才理完政务,去往羋漓的住处,夕阳将人的影子拉的斜长,羋漓身着裙钗,长发尽数盘起用银饰玉石点缀,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
世人命皆不由己,若是生在寻常人家,却也是苦。
生在贵族好歹衣食无忧,有些人便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一生,有时候赵政反而挺羡慕这样的人的,被父母和命运安排着度过一生。
至少没有那样的孤寒,赵政不一样,他看着大秦在他勾画下一点点地变成理想中的模样,心中无限快意。更快意的是,有个人和他一起勾画这一切。
羋漓一双杏眼娇俏,蹲在地上拍着手去与赵钰逗趣,赵钰头上用红布条扎着两个小辫,脖颈间系着的是赵扶苏送他的平安锁。
“阿钰,来娘这里。”羋漓弯着眼,双臂张开就这样温柔地看着赵钰,这幅模样或许只有在儿女面前才有吧。若是赵钰能被这样的母亲教养长大,一定也是一位谦谦君子,温柔中不乏刚强。
赵钰咯咯地迈着他那双短腿蹒跚地朝人走去,笑嘻嘻的肉脸,其实也没那样丑,嘴巴张合喊着:“mama——”
好不容易走到了离他娘近一点的地方,羋漓又像是刻意的一般往后走了几步。
如此往复几番,赵钰怎么也走不到他娘的面前,最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羋漓无奈过去将小孩抱在怀中哄他。
这样美好的场景,他曾经有过吗?赵政不清楚。
“这样舍不得,为什么不留下呢?” 赵政的声音打断了羋漓的诱哄声。
羋漓抱着赵钰转过身来看向赵政收敛了几分神色:“舍不得,才要离开,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就不怕来日你攻楚的时候,我抱着赵钰走上城墙威胁你退兵?”
羋漓将怀中的孩子交与赵政的手上:“我不想做这样卑鄙的母亲,更在他和大楚之间无法抉择。
更何况,留下我。
你的那位赵先生岂不是要吃醋?
别忘了,你我可有一个孩子,无论这个孩子怎么出生的。但到底,我是你名正言顺的夫人,我们还同过房。”
“他会嫉妒?他对你的感情,我瞧着倒是微妙得很,这孩子更像是他生的一般,总是问起。”赵政与其信先生会嫉妒,不如信他明日会娶一房夫人。
“是挺微妙的。”羋漓故作沉思过后回答人,“你们最近是怎么了?怎么就想着往我这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与人私通了。”
“往你这跑?”赵政的眉头微微拧起,叫了侍候在侧的乳娘来,“将孩子抱下去。”
“今晚在我这用膳?”羋漓走向屋内,光线渐暗,宫婢来点了油灯,“我也觉得他对赵钰的感情奇怪得很,比你更像一个爹。
对我就好像旧相识似的,语调颇为熟稔,当然他是君子,自然恪守男女大防,你可别想歪了。”
“你在楚国见过他吗?亦或者同他有一段情?”赵政忽然想起先生曾说过他游历诸国的事情。
“怎么可能?我若是见过他,哪里还轮得到我来联姻,我早就让他带我私奔了。”羋漓半开玩笑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