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游历于市井之中,知晓人生百态,这样的经历是他们这些王公贵族所没有的。
  “其实来的客人不同,说的话也需不同,你要清楚他想要什么,又想达到什么目的,有时候其实可以通过迎合和退让达到自己的目的,许多人其实凭借气质穿着长相就可以判断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又该说什么样的话。
  就比如赵兄你,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可你愿意结交我这样的人,又同我说这些,全然不计较我盗你财物之事反而请我吃饭。
  你这样的人,若不是蠢,便是胸怀天下之志,我猜你是后者,赵兄来此一遭,我便不能叫你失望。
  我出身贫寒,可那些书籍我也看过。不可否认的是,有些的道理的确很有用。”饭桌上,二人对坐着,食不言这句话对于姚贾无用,他只喋喋不休,吵得嬴政有几分烦躁,“现在的这些仕子,只会引经据典,舞弄笔墨。
  可真正的大才,不是引经据典之人,他们说的话做的事,本身就会成为经典。
  只在书房之中,即便是查阅五车典籍,便懂天下时局了吗?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世道也需如此,如今时态时时变化,又何必从经典中找出谋图大业的方法,往上数八百年商周,可有一年是与今年相同的。
  我最不喜文武大臣遇事便是张口闭口:谁谁有云。
  当今时局,不仅是诸国贵族的争权夺利,也有平民参与其中。
  若是看不懂,不如同我一起贩席。我既已言语至此,赵兄还不表明来意吗?”
  嬴政停下了碗筷,他可真是能洞悉人心。但又和自己不同,他能很快地看清一个人的性格特点,进而知晓怎么做让对方觉得舒服而又达到自己的目的。更重要的是,他这张嘴,能敌千军。
  嬴政低笑了一声:“实不相瞒,此番我便是为你而来。”
  第16章 想你了
  嬴政违约了,岁末或许是赶不到咸阳了,不知咸阳的那位秦王政会不会难过,亦或是生气?
  重生时,他自诩为是最了解自己的人。可现如今,他也有些把握不住自己的情绪。
  秋风乍起,枯叶落了满地,漂泊异乡的旅人也该回家了。
  “我从大梁至咸阳,乘此牛车,一年半载,也便到了,你也说了,少主年幼。如今谋图大业甚早,又何必如此急躁。”牛车本就行驶缓慢,姚贾弄来的这只牛更是苍老,怕不是隔壁邻居家犁不动地的老牛被姚贾唬来了。
  嬴政倒是不急,一年半载,他是怕途中生变。虽说姚贾舌灿莲花两面三刀,相较于儒生,更像是一位游侠,可到底是孤身一人,无甚武艺,一年半载之后抵达咸阳,又约定在何处碰面。
  嬴政拿出一袋钱随手抛给了姚贾:“你耽误朕的行程也便罢了,又在朕临行之际说这样的话。
  朕既说大秦求贤若渴,以姚兄之才来日即便是以千金养之也是应当的,姚兄又何必弄来一辆又老又慢的牛车来哄我钱财。
  只是朕来往匆匆,并未带太多的财物,这便算是定金,够姚兄路途花销之用,等到了咸阳,去寻吕不韦门下著书郎李斯,说明来意,朕便再来安顿你。
  你啊你,你可是我花了数月时间寻来的上卿,可不要叫朕失望。”
  嬴政策马扬鞭未曾告别,白衣卿相,莫不如是,走的潇洒,只留姚贾一人一牛于此。
  姚贾牵着牛车,叼着枯草,数着里面的钱币掩藏不住的喜色。至于是为这袋财物而喜,还是为千里马终遇伯乐而喜便不得而知。
  姚贾此人,初见不喜,却是越聊越有趣,认识的久了,也就不甚在意他这一身放浪形骸的姿态了,只是那位沉稳的姚上卿与如今的姚贾相去甚远,或许年少气盛,等上了年岁倒也有几分士族大夫的姿态。
  “哦?为我而来?扶苏兄弟这是要折煞我。
  我既无管仲乐毅有安邦治世之才,也非白起廉颇有马上定乾坤之能,如你所说,不过梁之大盗,又何以劳烦你舟车劳顿呢?”姚贾笑了,整个面部都带上张狂的笑来,眼底却是自嘲,他这样的人也会有人赏识?
  嬴政从未如此坦率过,他表明来意姚贾却还要用这样的话堵回来,只抬手给人斟酒:“英雄不问出处,姜子牙也曾是一垂钓老者,而管仲也曾是是一小商贾。
  何况朕也是出身贫寒之人,不过是担个韩非弟子的名头,如今也可做王上的先生。生逢乱世,姚兄便甘心在这市井之中草草一生吗?
  姚兄并非无才之人,岂不是有些时候,能退三军的并非是武将,能治世安邦的也并非要士大夫之族。姚兄此人,就很有意思,不是吗?”
  如今是日薄西山,天色暗沉,店家来点了一盏油灯。
  姚贾愣了愣,也复笑了起来:“赵兄也很有意思,岂不知你既是韩非弟子,便已不算是出身寒微。何况扶苏之才想必在那久负盛名的韩非公子之上。”
  “实不相瞒,朕是想请姚兄前往咸阳共谋仕途的。
  秦国国富兵强,当今秦王有雄才大略,颇为赏识姚兄,只是王上年幼,如今许多事都做不得主。”姚贾说自己在韩非之上,嬴政愧不敢当,不过是多活了一世罢了,“姚兄可愿等?
  同朕,同王上一起等待,以待来日,姚兄若真有能力,王上定拜汝为上卿,以千金养之。”
  “你同我说这些,无异于画饼充饥。
  只听你一言,我便前往秦国?且不说秦王政到底赏识我与否,只说这个等待二字,我便觉得荒唐。
  易地处之,若有人同赵兄这般说,此人与你第一日相识,你可会信?”眼前人描绘的太好,姚贾不信,也不敢信。
  姚贾所言,嬴政预料到了,他不远千里来到大梁。所谓求贤若渴,当然也不打算只待上这一两日:“朕所言,向来一诺千金。”
  嬴政这话说的颇有气势,眉眼温润却是不怒自威,自有一股君王气度听得姚贾愣了几分,有那么一瞬,他深信嬴政所言。
  姚贾一日未下决心,嬴政便在此处耗上一日,不知不觉间已入了秋。
  姚贾此人,平日里也不见他读书,从不与读书人混迹一处,偶尔下河摸鱼,偶尔游于市井,偶尔端着个陶碗行乞,偶尔行些小偷小摸之事,同他在一处久了,嬴政觉得自己都被影响了几分。
  “见你素日里做的事,即便我是哄骗与你的,你在大梁做得,在咸阳自然也做得,又有何不同。
  再不济不过是路上耽误一些时间罢了,姚兄这点都赌不起吗?”嬴政说的话是事实,也是激将之法。
  若他真的不甘于此,赌上一把又何妨?
  “既如此,我便去一趟咸阳,你若哄了我去,我便在秦落地生根,做秦之盗贼。”姚贾可算是应了下来。
  “如此便好,只是秦法甚严,凡事可要三思而后行,你若下手不干净出了事,朕可不去救你。”嬴政半开玩笑地说了句。
  可在大梁耽误的时日也是晚了,他带的这些钱财也所剩无几,嬴政对衣食住行并无甚要求,考虑到姚贾,他多带了些财物,可姚贾似乎比想象中的还要耗财。
  嬴政抵达咸阳的时候,已是月上柳梢之时,抵达咸阳他的一颗心像是落到了实处,数月未见,不知赵政那里如何了,未按时抵达他可会怪我?
  若不是天色已晚,他倒是想见一见赵政。
  行至住处,却见屋内点着灯笼着炭,透过窗户见赵政随意地坐在案桌前读书,慵慵懒懒的姿态坐在席上,一身玄衣,颇有几分少年姿态。
  他怎的就住进了自己的屋子?只怕是时日到了,在宫中百无聊赖,思念甚深,自己又违约了,便来住进此处来等着自己了。
  嬴政又何尝不是,从大梁到咸阳,一路上连个说话的人也无,无聊至极,憋闷至极,他急着回来,竟比他离开的时候还快了几日。若不是马匹劳累,怕是要星夜兼程。
  嬴政立于寒风前,一时间不知怎么同人解释,始皇帝做事从来无需向人皆是。如今倒是有个需要他去解释的人了,一时间分不清心中的情绪,只能判断得出,并不厌烦。
  清辉月凝,嬴政抬手轻扣门扉,声响清脆,在这夜色中清晰而又突兀。
  只一瞬间,便听见屋内的声响,木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赵政出现在面前,脸上的情绪是喜是怒且不去管他,一瞬间只钻进了嬴政的怀里:“先生失约了。”
  嬴政的一双手无处安放,而后右手抚上了对方的背脊:“臣错了,倒是王上怎得在臣的住处?”
  “宫中没了先生,便失了生趣,想着即便先生未至也该在回来的路上了,于是寡人便在此处等先生来。”赵政松开了人后退了几步,方才的举动是情之所至,嬴政的怀抱有几分冰冷,可莫名的却觉得温暖,赵政怕抱的久了,会贪恋进去,“屋内烧着炭,温暖如春,先生身上冷,先进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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