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他双目微眯,看向这个明明虚弱到极点,却气势比之以往更盛的男人的眼神,带了丝警惕。
  “呵!多说无益,况且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叙旧的必要。”陈皮眉目间不经意地浮现出阴鸷凶戾,“张大佛爷您有什么事,就快些交代,我陈皮阿四既然应诺了您,自然不会反悔。”
  张启山眉梢眼角的皱纹都似舒展开来,透着病态的惬意,他嘴角笑纹深了几分:“长生的秘密只能掌握在九门手里,汪家不能得到,那位同样不能得到。”
  陈皮心口猛地一紧。
  “整个古潼京计划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但这个骗局真假参半,被串改过的有关长生的辛秘融入其中…”张启山笑对着他,深黑的眸波诡云谲,藏着数不清的阴谋狠意。“你师父是极为了解我的人,他能猜到的事,想必你也有所察觉。”
  “我信任二爷,自然也信任二爷教导出的弟子。”
  张启山说话语调很慢,看向陈皮的眼神似乎带着难以察觉的笑意:“陈皮阿四,古潼京计划收尾工作就拜托你了。”
  陈皮喉咙发紧,眼神越发阴戾,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险感在男人周围蔓延,朝他逼近。
  他咬着牙极为清晰地吐出一个字:“好。”
  男人满意地叹笑两声,紧接着又是一声声令人心口发紧的闷咳。
  如今收尾工作,需要陈皮阿四在不到半年的时间内,在整个古潼京区域外围,设下机关险阻,让后来者连冰山一角都不曾见识,便有去无回。
  江落跪伏在男人膝上,静静地听着两人谈话,眼神却死死盯着陈皮脚下的那团不安分的影子。
  他敏锐捕捉到,当佛爷说出那句陈皮是二爷教导出的弟子时,陈皮脚底的影子格外狰狞…
  …
  汪家基地。
  汪家高层围着一张巨大圆桌而坐,每个人的面孔都隐在阴影中,仿佛巨大阴谋在此孕育而生。
  “还有半年时间,东北张家最后一栋古楼就会出现。”
  坐于圆桌下首位置的人发出一道沙哑声音。“但九门到时真的不会生出变故?还有张启山手底下的那些张家人,他们会眼睁睁看着张家最后一代起灵人死亡吗?”
  短暂的沉默,圆桌上首位置之人发出一声冷笑。
  “这不是我们该担心的,张启山如今已是尽墨之危,高坡负重!为了长生他远比我们还要忧心这一点,所以他会做好万全之策!”
  “可他若真得到长生,按照他往日的狠戾,当初九门被血洗的仇怨,他会这么轻易咽下这种屈辱,任由我们摆布吗?”
  另一道女声响起:“你们也都看到了,他在古潼京的严防死守,你们能够确认半年后的行动他不会趁机反咬一口吗?”
  上首之人语气胸有成足:“人一老,就会失去所有锐气,张启山也不会例外。或许他在衰老之前有这份破釜沉舟的魄力,但他身体不正常的衰老速度早已令他吓破了胆!古潼京的防卫不过是他惊惶之举罢了!”
  “而且,这么些年古潼京他也没探寻出什么不是吗?还令那位对他多有不满!”
  圆桌上的其余人,闻得此言,沉吟片刻后也纷纷出言。
  “没错,张启山已经不足为虑!他现在不过是一条对长生趋之若鹜的疯狗,谁能让他活命,他就会站在哪一方!”
  “这九门就如同一艘船,张启山是这艘船的掌控者,任他乱世风浪汹涌,也能岿然不动安稳掌舵。可他如今老了,那双手已经握不住舵,更没了海浪里乘风破浪的勇气…”
  “更何况,倒是还有那位的副手在,他怎敢轻举妄动?”
  …
  经过探子多年的监视,这些汪家人已经认定了张大佛爷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乱世枭雄,此时的他,不过是东北张家叛逃者,为了长生能够牺牲一切的阴毒政客…
  第460章 古时山君,震慑邪魅,鬼神避之
  龙国驷姑娘山。
  寒气催杀的北风中,卷着黄边的树叶纷纷扬扬,像失了方向的小舟飘摇坠落。
  其中一片被两根苍白修长的手指夹住。
  暗淡天光穿过树藤缝隙,落于马上之人鬓边灰白发丝。
  男人身披墨色狐裘,昔日温润威仪的双目有了丝疲态,多情的眼尾堆起皱纹。
  他勒马不前,定定地看着指尖枯黄的叶子。
  “一叶知秋。”
  身侧伙计见他停下,警惕望向周围,没有听清,“二爷,您说什么?”
  二月红看向周围穿插在茂密荆棘丛林中的憧憧人影,眼神复杂难明。
  这一次,九门几乎所有的底牌都被晾在了明面上,
  可哪怕心中思绪万千,他面上依旧不露声色,嗓音更是如同以往在梨园里那般清润威严,好似感慨,“三年之期,不过眨眼一瞬。这才是真正的日月如梭,白驹过隙,时光走得无声无息。”
  那伙计闻言先是一怔,但旋即低声道:“二爷说的是。”
  二月红抬目透过密集而枯败的枝桠,眺望崎岖山脉,捏碎指尖枯叶,松开马绳。“走吧,不要误了时辰。”
  等他们到达山腰营地之际,天已经全黑。
  夜幕高垂,星子寥落,山风过处,带来刀子似的割人凉意。
  营地周围燃着火堆,火把扭曲摇曳,映衬得周遭垂落树藤犹如虬结死蛇,阴晦的不似人间。
  所有人都沉寂着,无声无息,一张张面孔隐在阴影中,俱如恶鬼一般。
  “咳咳…咳咳咳…”一声声沉闷混沌的咳嗽声,打破堪称诡异的氛围。
  半截李在李家伙计服侍下咽下一枚药丸,气息逐渐平稳。“佛爷,还没到吗?”
  离着较近的解九明显看到他衣领下蠕动的青灰色,瞳眸微眯,低声道:“三爷这是等急了?”
  半截李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接着眼神阴狠淬毒地看向周遭穿插在九门中的陌生面孔。
  这些人训练有素,却又不是张启山的兵。
  狗五看了眼他们的方向,默不作声地摸着怀中的三寸丁,他老了,三寸丁也不年轻了。
  其余人尽皆没有言语,面容沉肃,眼神狠戾。
  二月红坐在一侧的篝火旁,喝了口烈酒,一向温润的眼神也带了丝阴冷扫视在场诸人。
  熟悉的、陌生的、一切的一切都被笼罩在了巨大的阴影中,熊熊燃烧的篝火也难以照亮。
  他嘴角不自觉地泛起凉薄冷意,握着酒壶的手有些抖,却也更为用力。
  在这一刻,所有人所有势力都浮出水面的这一刻,他突然明白,张启山的真正用意。
  他从未隐瞒过他。
  只是他内心希望,幻想着还有一条退路。
  可他错了,他们从来没有回头路。
  张启山不过是以退为进,请君入瓮,驱虎吞狼,一环连着一环!
  汪家与那位,从不曾令他有片刻屈服。
  环顾四周,所有的人都入了局,该到的都已经到了,就差棋局的开启者,这就是他的惊天谋划!
  果真是慈不掌兵,一将功成万骨枯!
  太过精彩,也太过心狠!
  可自这之后,九门还有多少人能活?
  二月红裹着厚重狐裘,却感觉脊背有些发寒,他又灌了一口酒,灼热自心口而起,但刺骨的寒意却怎么也驱不散。
  他知道,所有人都不得往生。
  陈皮坐在树上,背靠树干,整个人的影子都落于阴影中,他阴黑的眸毫不避讳地看向二月红,这个已经有了老态却风姿不减的男人。
  “我这兄长看似多情,实则最为心狠。我死这么多年,从未见他来祭拜过,如今一见,他居然老了这么多?”那道阴湿的声音依旧萦绕在他耳旁,用满怀恶意的语调询问,“他变丑了,是不是陈皮?”
  陈皮脸上覆了层薄薄的人皮,将他略显青涩俊美容貌遮掩,他唇角勾起,低声回应:“确实丑了许多。”
  得到他没有丝毫迟疑的回答,那道喋喋不休的声音反而突兀消失。
  陈皮收回视线,嘴角勾起的弧度冷了几分。
  红二对于二月红究竟是厌恨,还是埋怨?怕是只有他自己清楚。
  庞大队伍中几名本土羌民,在不停地往火堆里添柴,维持着火光不灭。
  噼里啪啦的柴火声,随着夜风穿梭在枯藤树林。
  九门与其他势力已经有人动了起来,在远处的岩壁上攀爬,像暗夜里的蚂蚁一样,攀着藤蔓密密麻麻,远远望去瘆人无比。
  霍仙姑同解九几人对视一眼,同时往身后望去。
  果然,一道高大的仿佛同整座山脉相连的身影正逐步朝他们靠近。
  而那道身影旁,还紧紧跟随着一个人,以护卫者的姿态。
  “佛爷。”
  “佛爷…”
  面对众多伙计的恭敬问好,男人只是微微点了下头,步伐依旧不变,在身侧鲛绡覆目的银发少年搀扶下,缓缓走到半截李等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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