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他知道他在骗他!
他能感知到他的生命在衰弱!
可他该怎么办?他该如何做?他要怎么做佛爷才能活下去?
他从被子里挣脱出来,缓缓靠近佛爷的耳边,眼神死死盯着鬓角掺杂的白发,他用充满依赖的声音低喃:“佛爷,您抱紧乖乖好吗?”
张启山心疼不已,心脏一直被攥着,他只要想到今后,对少年的愧疚就无法止住,他紧紧搂住少年,好似要把他怜惜到骨子里,又好似极端地想要将少年藏在体内。
“乖乖别怕,我一直都在,别害怕…”
江落轻轻的小心翼翼地伏在佛爷的颈间,吻了吻佛爷的耳畔,将自己的心脏贴在佛爷的心口,他无声回答:您在骗我。
可他这张艳绝的面庞上却勾勒出一个笑容,他轻声回答:“佛爷,乖乖知道,乖乖知道您永远也不会离开的…”
张启山抚摸着少年的后颈,心脏疼得厉害,他哑声道:“我去厨房给你取点汤羹过来。”
江落仰起小脸,漂亮的眉眼晶亮的看向他,那双仿佛有星星坠在其中的眸子里满是依赖,再也看不出一丝彷徨恐惧,他像往常一样黏腻腻地搂着佛爷的脖颈,舔着佛爷的唇角,声音软软绵绵:
“不要,乖乖不饿,乖乖就想要佛爷您抱着乖乖,乖乖感觉自己睡了好久,在梦里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张启山轻抚少年的鬓发,轻声道:“我抱着你去取来。”
江落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啄了啄他的薄唇,笑弯了眼眸,“佛爷您最好了…我爱您…”
张启山将少年再次裹进被子里,连同被子一起抱起,又不放心地将少年带笑的小脸也裹了圈,这才抱着少年离开卧室。
可在下一瞬,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少年带笑的眉眼一片森冷,眼里的光熄灭了,带着浓重的悲伤,还有逐渐即将失控的疯狂。
走廊顶部的柔和的昏黄的暖光,笼罩在男人高挺的眉骨,在下方留下淡淡的阴影,使他的眉眼显得异常深邃,掩藏着眼底那浓烈的情愫。
他稳稳的毫不费力地抱着少年,一步一步走着。
这种安稳让江落暂时,短暂的,忍住了心脏中剧烈翻涌的,即将沸腾的无序和狂躁,乖乖地躺在温度变低的怀抱中…
可他的一颗心早已被歪歪扭扭地割成了两半,一半在想,他能,他会把佛爷捂热的…
一半在疯狂地压抑着愤怒,绝望,以及那从无望的爱中诞生的一丝扭曲的恨意。
为何?
为何?
您为何要骗我?我知道,您是要抛弃我了!
我爱您。
可您为何要为了旁的事物而选择抛下我?
我要杀光他们。
所有人,您痛恨的,您在意的。
所有人。
是否只有这样,您才能永远留在我的身旁,我永远也不会被您所抛下?
第391章 故人长绝
七日转瞬即逝。
齐铁嘴从密室里出来的那一刻,脚下真真切切地踩在土地上的那一刻,他是有一瞬恍惚的。
这座城,这片土地,是他生存近三十年的地方,可如今这般熟悉的地方,为何让他觉得如此陌生。
不过七日而已,却恍若隔世。
现在算是初冬吗?
寒风凛冽,老树孑然独立,干裂的枝桠被雪压得低垂,在风中摇摇欲坠,发出呜呜的哀鸣,仿佛在回答他心中的疑惑。
齐铁嘴抬头看向没有一颗星宿的夜空,周围也是昏暗无比的,最为黑暗的地方是未融化的堆积起来的雪,就像一个个连成一片的怪物,伫立在那,凝视着他。
无色灰白,毫无生机。
如此冷的寒夜,他如今竟然没有感到丝毫寒意。
齐铁嘴眼里满是讥讽苦涩,他抬起手在这无边的黑夜中虚虚一握,像是在感知什么,又像是只想这般做…
他现在算什么?
他是谁?
他是齐家人?他是张家人?
还是?
他是张启山?!
随着最后一个念头出现,齐铁嘴竟然突兀地笑了,他真想抽自己一巴掌,将自己的脑袋摘下来,看上一看,里面究竟装得是什么?
不过是换了一身血罢了,是谁又能如何,只不过从换血开始,齐家八爷就已经死了,在终结到来之前,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齐铁嘴的踪迹。
过往皆消匿…
“八爷,时辰到了,该启程了。”
齐铁嘴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他转过身看向来人,竟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错觉。
“好。”他是这样回答的,没有犹豫,没有迟疑,只是这般简单的回答了。
在他们离开长硰城到达一处高坡时,齐铁嘴驾马停下了,他回过头,眺望黑夜里,离他越来越远的那座城,静谧又孤独。
身侧有人靠近,骏马的鼻息在这寂静的黑夜格外明显。
“八爷,怎么了?”施元神情警惕,扫视着周遭,空荡荡的,除了一望无际的夜色,就是枯树积雪。
齐铁嘴转过头,看向他,像是感慨,又像是无意识的自语:“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施元神情一怔,坚毅的面庞上急速掠过一丝悲意,他甚至没有望向一次,那远去的城池,那是他今生梦中的归乡。
齐铁嘴没再停留,他们每一个人肩上都背负着沉重的责任,无论是留在那座城中的人,还是逃离那座城中的人,他们都一样。
凛冽的寒风被疾驰的骏马劈成两半,而驾驭着骏马的人们,脸上被割出细小血痕…
黑夜成了很好的遮掩,遮掩住一切痕迹。
齐铁嘴再也没有回头,前方的道路好似没有尽头,也就意味着,他没有归期。
他嘴角挂着淡然的笑,可被风吹红的眼底却是化不开的苦涩与狠意。
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余生未绝的思念。
永不再见了。
…
关中东北。
长硰城已经成为各方派系势力的必争之地,成为更加危险诡谲的风暴中心。
张启山在齐八带走蒲公英队列三后,时至半月,他也带领部分人马离开长硰,来到了,这个阔别多年的故土——关中东北。
他来此的目的,是将他已经步入衰老的信号传递出去。
并且将十七年前,北海城恶劣事件莫云高释放瘟疫,为了逼出张家异人,想要获得长生之事,在一场世家聚集,高官推盏的宴会,“无意”间说漏了嘴,透露了出去。
所有人脸上的细微神情变化,苍老浑浊的双眼最深处迸发出一个极为骇人的光,都被“醉意朦胧”的张启山纳入眼底,他唇角勾起不易察觉的笑意,举起酒杯再次将里面辛辣香醇的美酒一饮而尽。
人之欲,是最为可怕的东西!
也是最为有用的棋子。
去好奇!去探查!去渴求!
长生!是多么美好又虚幻的传说!
当他们意识到这个令历朝历代的掌权者都至死追求过的“美好”真实存在之际,欲求就即将迎来顶峰,所有的棋局将在那一刻被人为推上步入高潮的道路…
东北张家,汪家,一起随着高潮到来,摔下悬崖吧!
腐朽的东西,就该消失。
宿命?
呵,可笑的宿命。
纠缠在长硰张家身上的宿命,就由他来终结吧…
他的族人该自由了。
九门也该有短暂的安宁了。
第392章 理由与恶意
张启山在关中待了大半月,三日后即将启程返回长硰。
可就在这时,本该藏身在沆州城的吴老狗却寻了过来。
三人走在冰天雪地中,脚下踩着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张启山垂眸看了眼手里拄着的拐杖,眼底浮现一丝无奈,好似多于拿着它了。
江落就站在他的身侧,寸步不离地,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搀扶着他,就恍若他是一个衰老到已经走不动路的老人,一不小心就会摔上一跤,继而脆弱地死去。
张启山嘴角浮起无奈的笑意,他垂眸看了眼身侧少年。
而少年也像心有所感般,仰起小脸朝着佛爷露出一个单纯的笑容,纯洁的恍若他们脚下的白雪一样。
吴老狗跟在两人身后,落后两步远,见此一幕,心下有些怪异,佛爷与这少年之间的气氛怎么这般奇怪?
这个少年在长硰时,他从未见过,也从未听闻过。
少年目覆鲛绡,好似有眼疾。
可即便是这般,也丝毫不损少年容颜。
在这万里冰封的淞花江边,从江面散发的寒气吹拂着少年束于脑后的银发,以及那洁白的鲛绡。
少年在这片冰天雪地中,被落日微光笼罩,仿佛一尊白玉金边的素瓷胎,凛冽又神秘。
洁白鲛绡,被寒风吹动,与流转华光的银发飘于脑后,又莫名有种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