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齐铁嘴无疑是聪明的,他不光会算奇卦,他还会算人窥人心。
  张日山见他低沉的样子,不禁失笑,抬手摸着他的后脑,眨着眼睛玩笑道:“八爷这是被我自己改的名字惊到了?”
  齐铁嘴却没了玩笑的心思,也没了刚才恼怒羞耻的心思,他居然从心底开始泛起那刺骨的凉意,他…想起来了!想起父亲临死前告诉他的事情!
  他祖父曾在他出生之时付出一双眼睛为代价,为他算了第一卦,也是最后一卦。祖父从那卦象中窥探出令人心惊的警戒,他此生绝不可沾染背负巨大因果之人,否则他付出的将会是他承担不起的代价,永不停息的漂泊直至生命尽头,齐家最后一丝血脉惨死异国,落叶永不得归根,齐家将彻底从这世间消失…
  张日山心惊的看着浑身轻颤,面色陡然变白,眼里满是凄然的齐八,一副被什么魇住的样子,他赶紧捧住他的脸,喊道:“齐八!醒醒!”
  然而这并没有任何作用,齐铁嘴依旧是满眼凄然,几近落泪。张日山无法,只得捏开他的嘴,咬破自己的手腕,将不断流血的伤口抵在他的唇上,让他咽下他的血。
  他们张家人的血有驱邪避凶之作用,当源源不断的滚烫腥甜的血液涌入齐铁嘴的喉间时,齐铁嘴终于有了反应,他苍白的面色开始变得红润,眼睛里的凄然也逐渐褪去,他被惊走的魂也归位了。然而他开始受不住喉咙里那浓烈的腥热,他开始猛烈呛咳。
  张日山见他这样,知道他这是无事了,也顾不上处理还在流血的手腕,赶紧将他的头抵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向对待呛食的孩童般,叩着他的背部,帮助他咳出喉咙里多余的血液。
  齐铁嘴眼泪都咳了出来,他现在如同天塌了般,喃喃道:“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张日山听着耳边微弱的声音,皱眉着问道:“齐八你到底怎么了?刚才好好的你怎么跟魇住了似的?”
  然而齐铁嘴却突然变得十分激动,朝着他耳边喊道:“你…你居然给我喝你的血?!你…我完了!我这辈子都完了,都怨你,你为什么要给我喝你的血!”
  震得张日山一阵耳鸣,他无奈的松开齐铁嘴,用手揉了揉耳朵,无奈道:“齐八你是狗吗?狗咬吕洞宾,我刚才要不是看你魇住了,我能喂你血吗?我告诉你我的血可金贵的很呢!”
  张日山见他好似没事了,现在也得空处理另一只手腕上的伤了,他从上衣里拿出一个手帕将伤口包扎止血。
  齐铁嘴这时才看到他手腕上那道狰狞的咬伤,顿时又感觉到自己口腔和喉咙间那股腥热,他看着张日山略显苍白的面容,不知道是该怨他还是该感谢他,这时候他算是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天意弄人。
  “贼老天真是搞我啊!”齐铁嘴盯着张日山咬牙切齿道。
  张日山直到现在也不清楚在齐八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有心想问,但是他却又知道依照齐八的性子无论他怎么问,齐八都不会完全说出来的,只会告诉你那模棱两可的部分。
  就在两人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中僵持时,江落突然来到了事务所。
  江落疑惑地站在门口,看着坐在张日山身上的齐铁嘴,还有他们二人身上的血迹,他第一次有了一种是他来的时间不对的念头。
  这时,屋内的二人也察觉到了门口正站着一个人,齐铁嘴扭头一看,这才意识到他还一直跨坐在张日山身上!
  齐铁嘴沾着血的脸又是一阵扭曲,他赶紧手忙脚乱的从张日山身上起来,一边整理着自己身上被弄乱的衣物,一边有些尴尬又有些心虚地朝着站在门口的江落说道:“那个…哈哈…那个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江落啊,你有事找副官吧!赶紧进来,我这也没啥事了,我这就走了,哈哈!”
  张日山见他恢复平日生机的样子,也渐渐放下心来,他也跟着起身,拉住要走的齐八,先是指了指桌面上他落下的眼镜,然后又瞥了眼他脸上的血迹说道:“八爷您还是去一旁的屋里擦擦脸再回去吧!不然您要是以这副样子走回去,那明日长硰城可就…”
  齐铁嘴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拿起桌面上的眼镜,就往一旁的屋内走去,再怎么生气懊恼,他也是要脸的人!
  当然走到江落身侧还是维持该有的风度,面带友好的点了点头。
  江落依旧疑惑的看着他们二人。
  齐铁嘴来到另一间屋内,里面明显是张日山日常办公休息的地方,里面还挂着他平日里穿的衣物,他走到水盆旁,将上面挂着的白毛巾打湿,看着水里照出的自己的面容,有些出神。
  他们齐家可以窥探天命,他从幼时就被告诫万不可沾染不该沾染的因果,他们从小就被教导要当旁观者,要当一个清醒的旁观者。然而他们齐家中人却又是那么矛盾的人,或者说只要是人就是矛盾的,他们明明知晓祖训却依旧沾染因果,最终结果就是导致现在的齐家血脉凋零、没落。
  族人与族人之间如果不特意暴露齐家的本事,那也只有相见不相识一种结果。
  从算出自己入局时,就将自己的名字改为齐铁嘴的齐垣,看着水面映出的脸上沾染的血迹,有些讥讽的想着这就是自己的命数,老天给你的命数,命数这种东西当真是奇妙的很啊!
  第14章 外来人
  待齐铁嘴离开后,江落奇怪的看着张日山摸着自己被包扎的手腕那出神的样子。
  张日山原本是想送齐铁嘴回去的,但是却被齐铁嘴严词拒绝,最终他也只能派手下的士兵一路护送他回去,毕竟齐铁嘴刚才那被魇住丢了魂的样子当真是骇人。
  江落唤了声:“副官?”
  随即张日山看向突然出声的江落,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江落难得穿了常服,俨然是一副世家小公子的模样,还没等他细看,就听到令他尴尬心虚的问题。
  只见江落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疑惑,直白地问道:“八爷为什么坐在你的腿上?“随后又看了眼张日山手腕处系着的手帕上那刺目血痕,有些迟疑地继续问道:”你还…喂他喝了你的血?难道这是朋友之间的交流方式吗?”
  江落像是个好学的学生一样,用直白又纯真的眼神看着一脸尴尬的张日山。
  张日山被他这种眼神看得有些发虚,握拳到嘴边虚咳了一声,本想着找个别的缘由岔开这个话题,可他再一抬眼突然发觉江落身上的衣袖处还有腿侧处有被什么割裂的痕迹,衣物上还有沾染的土尘,张日山神情一变,赶紧问道:“你与人动手了?”
  …
  江落这些日子被派到城南的兵马司里与张小余一起训练新兵,今日午时才得空回来,本想着回城主府,向佛爷禀报新兵身体素质训练情况。
  然而就在半路,他经过红家新建的梨园旁的一条麻石小路拐角处时,突然闻到一股子血腥味,原本这种事情江落是不会去管的,但是他耳朵微动,突然听到一句“在这长硰城里的狠角儿都有谁?”
  江落突然停下脚步,然后悄无声息地走进这条麻石路,朝着声音来源方向靠近,就瞧见一个身着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麻布衣服,腰间还别着个破麻布袋子的阴鸷青年正拿着一个铁质的九爪勾抵在一人脖子上进行着逼问。
  他们周围的地面上还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大概有四五个吧。
  江落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窥视着他们二人。
  那被逼问之人早已吓破了胆子,他腿软地跪到地上,哆哆嗦嗦地求饶:“这位爷别杀我,求您别杀我…”
  阴鸷青年见他净说些废话,直接掷出九爪勾将他的大腿抓了个对穿,在这人凄厉的惨叫声中,他开口重复道:“这长硰城中的狠角儿都有谁?”
  那人胯下已经淅淅沥沥地淌着黄水,和大腿被抓穿流出的鲜红血液汇到一起,阴鸷青年嫌恶地看着这一切,就在他的耐心马上就要耗完时,那被逼问之人惨白着脸,强忍着恐惧和剧痛颤颤巍巍地说道:“这…这长硰城里最狠的当属…当属那城主张启山张大佛爷…然后就是红府二月红…半截李…水蝗…黑…啊啊啊”
  阴鸷青年先听了这几个角色后,也不准备往下听了,直接将嵌在这人大腿上的九爪勾连同这人的大腿抓了下来,血液喷涌,一瞬间整条小巷的血腥味更加浓烈了。
  阴鸷青年见没了一条腿的人躺在地上翻着白眼嚎叫,他勾起嘴角,难得心善的一脚踩爆了这人的头颅,结束了这人的痛苦。
  “城主张大佛爷,一月开花二月红,铁拐半截李。”阴鸷青年就像是一条隐藏在暗处寻觅猎物的阴毒的蛇一样吐着蛇信,邪邪地冷笑两声,将这三个名字冷冷地嚼在舌尖。
  随后他从地上某具较为干净的尸体上扯下一块布料一边往麻石小路深处走去,一边擦着手中沾染上碎肉血液的九爪勾。
  阴鸷青年名叫陈皮,他在长江边因四屠黄葵而名声大噪,但也仅仅是在那一小片的地方有了名气罢了。他如今来到长硰城的目的就是为了真正的出人头地取得那无尽的荣华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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